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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摆了摆手,摇头说道:“你呀,还是没明白你父亲的担忧,王次辅知道他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才让你过来。”
“王次辅年纪大了,他怕这怕那,不是他腐朽,不是他不能接受,他是担心你,你现在囤货居奇,倒腾的是珍珠,珍珠这东西,只有钟鸣鼎食之家才会用,你做也就做了,但日后你要是倒腾起来衣食住行,就是必死无疑。”
“人的贪欲在不断的牟利之中一点点的放大,理性一点点的消失,被贪欲所掌控,最终触及刑名,追悔莫及。”
王谦愣了片刻,坐在椅子上,思虑了许久,才俯首说道:“谢陛下教诲。”
有些话,王崇古作为父亲是不方便当着儿子的面明说的,他在万历二年之前,犯的那些僭越之罪,何尝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步错则步步错,而王崇古对着儿子说自己过去做错的事儿,有损父亲的威严。
王崇古在王谦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所以才提着七星环首刀,要清理门户。
“陛下,投机这事,是无法禁绝的,因为投机是来自于人的贪欲。”王谦说起了自己为何不认为自己有罪,在大量白银涌入之后,投机会在金钱强悍的力量面前,蔚然成风。
朱翊钧思考了下问道:“所以你也是荀子门下儒生,信奉人性本恶吗?”
“人性本…恶!”王谦用了很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他可是传统的儒学士,考中功名的那种,本来儒家至圣先贤的人性本善的思想钢印,根深蒂固,但这几年任事,他逐渐发现,经典并不是完全对的,人性之中当然有善,但也有恶。
塞外的北虏东夷、海外的番夷,他们没有教化,都跟野兽没有任何的区别,如果人性本善,那怎么会和野兽相同?
朱翊钧打量了一下王谦,点头说道:“燕兴楼交易行的事儿,交给你,朕还是很放心的。”
王谦是个纨绔,是投机的鼻祖人物,更是恶人,交易行这个人性本恶的鸿沟,唯一能够掌控的办法,就是恶人交给恶人磨,以恶制恶。
“要小心私人交易会。”朱翊钧说起了交易行具体的内容,这些私人交易会,会成为一个个庄家,进而掏空交易行所有的信誉。
“这个臣之前就做过。”王谦略显尴尬的说道:“其实很好找,投机之人最喜欢以私宴,聚集在某人家中,完全禁绝投机是不太容易的,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很多手段,去监察他们的投机动作,会不会有向下摊的派风险,这是需要严防死守和坚持的底线。”
“陛下,臣浅显的认知里,当下大明经济主要的矛盾,是混乱的货币造成的混乱,飞钱、盐引、承兑汇票、万历通宝、银币、白银,都是货币,用最短的时间,建立起了一个信誉良好的、统一的货币供应体系,币值不再像以前那样变化无常。”
王谦并不提倡完全禁绝投机,在他看来,这是对肉食者进行清汰的最好办法,任何失去理性的人在交易行都会赔的倾家荡产,同样也是生产者唯一可能彻底改变阶级的可能,在王谦看来,交易行的扩大,是金钱对穷人打开的一扇窗。
船舶票证,长期持有获得分红而后再次换取更多的票证,这种票证,也是货币的一种,是一种分配方式。
王谦第一次提出了他对国事的理解,他觉得大明经济当下的主要矛盾,就是商贸、经济越来越繁荣,交换在加速,但充当媒介的货币,却混乱无比,而且无法充足供应。
“大司徒和少司徒已经说过这个事儿了,大约五年之前,那会儿你还没考中进士呢。”朱翊钧点头,钱荒的可怕,五年前王国光已经反复说明过了。
不是大明不想解决,开海就是为了白银流入,也不是两位司徒无能,实在是大明的体量太大了,多少银币、多少铜钱,都填不满这个大窟窿,大明对货币的需求量,实在是惊人的可怕,朱翊钧甚至怀疑,中原始终无法从小农经济蜕变到商品经济,就是钱荒导致。
实在是太缺钱了。
大明就像一个饕餮一样,吞下了所有流入大明的白银、黄铜,而且贪得无厌。
“臣唐突了。”王谦赶忙俯首说道,原来朝廷明公们早就清楚,并且奏闻陛下了。
“你有这份为国分忧的心,朕还是很满意的。”朱翊钧鼓励道:“你打理好交易行就是,实践多了,以你的聪慧,日后未尝不会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