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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07-6
因为有些新读者不清楚本书的来龙去脉,边上的提示也不醒目,故而把前传在资料里,方便大家阅读
9月4日驳火
“李少爷,我们到九龙外海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听见瞭望手的话,李颖修跑上船头,一边说道:“把千里镜拿过来,让我望望。哎,在欧洲跑了大半年了,真是想家啊。”
这时候,旁边一个师爷打趣说:“李少爷,您也会想家,我们东家把这么大的生意交给您,重的就是您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记挂的好大心胸啊。”
“也是啊,到了广州,先给你们十三行报账。我和我这些兄弟在海上风吹日晒的,你们十三行就坐着收钱啊。”
师爷讪讪的一笑,说:“李少爷,您起家的本钱,还不是我们卢老板召集十三行给您筹集的。我们卢老板,可重您啊。”
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
7世纪后期,清国康熙帝暂时放宽了海禁政策,来华从事贸易的外国商人日益增多。于是,广东地方政府于66年招募了家较有实力的行商,指定他们与洋船上的外商做生意并代海关征缴关税。以“广州十三行”统称。乾隆二十二年(757年),清朝下令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仅保留广州一地作为对外通商港口,这直接促使广州十三行成为当时中国唯一合法的“外贸特区”,从而给行商们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在此后的00年中,广东十三行竟向清朝政府提供了40%的关税收入。所谓的“十三行”,实际只是一个统称,并非只有家,多时达几十家,少时则只有4家。由于享有垄断海上对外贸易的特权,凡是外商购买茶叶、丝绸等国货或销售洋货进入内地,都必须经过这一特殊的组织,广东十三行逐渐成为与两淮的盐商、山西的晋商并立的行商集团。在财富不断积累的过程中,广东十三行中涌现出了一批豪商巨富,如潘振承、潘有度、卢文锦、伍秉鉴、叶上林等。这师爷口中的卢老板,就是卢文锦了。
十三行虽然垄断了清朝的对外贸易,却由于清政府的海禁政策,远在欧洲那一头的利润,直流口水,却吃不到口里。可就在年前,年仅6岁的李颖修,一文不名,无亲无故,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直接跑到卢公馆递帖子,说自己可以到欧洲跑船,希望十三行能够入股。详谈之下,李颖修自称是在欧洲出生的,不算清国人,可以像英国人、法国人、荷兰人一样做海贸生意,他通英语和法语,欧洲各大港口,地头都熟。十三行的东家们眼热欧洲海贸的好大利润,就拿了一笔钱出来,给李颖修置办了海船,雇佣了水手,讲好了跑船的利润,李颖修得4成,几个出钱的东家共得6成。
李氏船行是唯一在清国、欧洲航线上“两头熟”的航运公司。由于是十三行直接入股的,李颖修总是可以拿到最低价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象牙雕等工艺品。由此,李氏船行越做越大,每年出海两次,运回来的都是一箱一箱的白银甚至黄金,虽然欧洲的工业制品在清国销量不大。李颖修也成为英印航线上首屈一指的大航商。有人说,李颖修完全可以用自家的黄金造一艘金海船了,十三行也从李氏船行赚得满钵满盆。
李颖修没搭理师爷,继续用千里镜在海面上望着,突然叫了一声:“听!什么声音。”
众人都不敢说话,屏息静气聆听了半晌。
“嗵……嗵嗵……”海天之际,传来绵绵不绝的响声,如同在焖罐中打鼓一样。
“是炮声。”李颖修肯定的说。
“不知道剿海盗还是缉私。”
“海盗也好,缉私船也好,哪有这么强的火力,广东水师也没有。”李颖修说道“快,向着炮声去,瞭望手注意了。”
帆开始鼓动,船微微转向。船向着炮声传来的方向靠拢。
瞭望手循着炮声的方向望去,“好像是军舰,少爷。”
“对对,军舰,挂英国旗的。”
“两艘大舰,一艘火轮,还有两艘从大舰上放下来的哨艇。”
“那几艘是什么?”李颖修问。
“挂的是大清的黄龙旗啊,还有大鹏旗。”
“广东水师的大鹏营?”
“没错,赖恩爵大鹏营的师船。”大鹏水师营,康熙四十三年设,管辖深圳河以南的盐田、上峒、关湖、下沙、老大鹏五个塘汛和香港地区的红香炉汛(香港岛)、九龙汛、东涌口及沱泞炮台、大屿山炮台、佛堂门炮台,共有大炮6门。
那师爷在边上听到,便插嘴说:“赖参将可是我广东水师一等一的好汉。”
“真的开打了?”李颖修暗自思量。那自己赶着回来就对了,这次装的货物也赌对了,本来还担心货物上不了岸呢。他用千里镜仔细观察战场,发现战斗已经进行得很久了,两艘大军舰的炮窗,已经被炮烟熏出了一层黑色。
九龙炮台占了高位,相对于海面上的军舰,炮位上有优势。前船后炮,正是清军想定的固守海口之法。清军船小炮少,但十分英勇。那三艘大鹏营的师船,在九龙炮台的掩护下,十分灵活的游弋着,和珍珠号火轮以及两艘小艇纠缠,今天海面上风平浪静,依靠风帆的大船行驶十分缓慢,不用说和师船缠斗了。虽然英军的两艘军舰都是有20余门炮的六等战舰,由于转向不易,威胁也不是太大,而两艘小艇只能用火枪袭扰,唯一有效的战力是珍珠号火轮。
清军也出了这一点,三艘师船总是不离珍珠号左右,各船上所载的“两千斤大炮”都对准这艘火轮射击,如果不是顾忌虎伺在旁的两艘军舰,早已三面包围这艘火轮了。
突然,一艘英军的军舰上打出了旗语。两艘小艇向着自己的母船靠拢,珍珠号火轮也开始加速。
两艘大舰很快回收了自己的小艇,然后带着珍珠号扬长而去。
“来打完了。”李颖修自言自语。
“李少爷,您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个十三行的师爷问
“咱们在欧洲的时候,你报纸了吧?”李颖修没回他的话,反问道。
“嘿嘿,不懂洋文,没。”
“那我们回去,我直接给你们东家解释。”
9年9月6日禁烟
“客官,要瓜子不?上好的腌南瓜子。”梳着小辫的小厮子茶馆中穿来穿去,口中叫卖着。
“你们广东也有腌瓜子?广东人不是口味喜生鲜么?”坐在茶馆中,李颖修翘起二郎腿,随口问道。
“这位爷,听口音您就不是广东人啊,食在广州,凡有这好吃好玩的物事,广州没有不学样的。”
“行了,小哥,你去找茶馆老板讨个碗碟,给我们盛三两瓜子。”坐在李颖修边上的一个人说道,“再叫伙计,给我们茶续水。”
李颖修不再理会那小厮,对着边上这人说道:“剑功兄,我前天晚上到家,昨天我和十三行那帮老东西对了一天的帐,还没好好休息呢,今天你说要给我洗尘,感情就是在茶馆里喝茶嗑瓜子啊。”
坐在边上这人,姓楚,名武,字剑功。和李颖修一样,据说也是欧洲出生的。两人几年前碰见了,在清朝这“异乡”,也算是老乡见老乡,一见如故吧。这次李颖修回到广州,楚剑功正巧也在,就约他出来喝茶了。
“不要急,不要急啊。这不是才下午吗?晚上,有人请客。”
“剑功兄找到大东主了,不用呆在屋里写那些没人的书了?”
“嗯,我现在是禁烟钦差林大人府上的幕僚,做通译。”楚剑功不好意思的一笑。
“禁烟,正要请教剑功兄呢,我在欧洲发货的时候,就听到了清朝禁烟的消息,却不知道到底情形如何,朝廷到底是如何打算。欧洲风声鹤唳,我这心里没底啊。”李颖修要打听禁烟的事情,正好启开了话头。
“禁烟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我从何说起呢?这样吧,我先和你从我的东家,林大人的奏折谈起。”
李颖修了一眼周围,“这里?方便么?”
“林大人的奏折,早就街知巷闻了。”楚剑功一笑,“鸦片之患……国无可战之兵,亦无可用之饷。”
“朝中禁烟的阻力大么?”
“朝中对鸦片,众口一词,要严禁。争议所在,只在禁烟方法。直隶总督琦善,两广总督邓廷桢,查禁鸦片都在数十万两之数。”
“那林大人来广东,却是为了什么?”
“鸦片虽然屡遭严禁,却无法断其根源。林大人就是要在广东一,如何将鸦片斩草除根。”
“四月的虎门销烟,我已经听说了,的确大快人心。”李颖修口中的四月,是西历的6月。
“林大人能被皇上信任,全因行事练达。”楚剑功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一句。
“剑功兄好像不以为然啊。”李颖修有意的试探。
“禁烟之事,光是惩办贩卖鸦片的奸商,甚至驱逐夷商,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这一点,老弟你常跑欧洲,想必心中有数。”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兄长没有向林大人进言么?”李颖修问
“这些,晚上再说,今晚,就是我家大人设家宴请你。”
“喔,剑功兄你何不早说。我这身衣服,如何见得官?”
“家宴嘛,你不用太拘谨了。林大人听我说,你刚从欧洲回来,便要向你请教欧洲的情形。”
“那敢情好。和英国人比起来,我还是向着朝廷的。”
“和英国人比起来?”楚剑功一惊,向着李颖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大庭广众之下啊,你居然说要“和英国人比起来”才站在朝廷一边,那平时一定是有二心了,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这种话,咱们兄弟私下里说说,你居然在这茶馆里说出来了。真是得意忘形。
楚剑功心里腹诽着,往桌上丢了几个铜钱,拉着李颖修赶快走了。
两人一路便向着两广总督府去,林钦差到了广州,就住在总督府里。李颖修便问道:“今天的晚宴,制台大人在吗?”制台,对总督的尊称。
楚剑功想了一想,说:“制台大人应该在吧。”李颖修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何?”楚剑功不由得问道。
“剑功兄,你不在广东,不知道这位制台大人的脾气。邓廷桢邓大人,也算是个好官,只是在面对英国的时候,总有些欺上瞒下之举。这些,我正要和钦差大人说说。可是,如果到时候,邓制台也在场,我总不能当场剥了这一品大员的面皮。”
“你且与我先说说。”楚剑功说道。
“去年,英国驻印海军司令马塔伦(maitland)率领军舰两艘,在虎门外海炫耀武力,有意递交没有‘禀’字的文书。剑功兄,你是知道的,‘禀’是下对上的文书,外夷使节,都要用的。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代表制台大人拒收。马塔伦又节外生枝,说有清军盘查时言语间辱及他的母亲。”
楚剑功道:“外夷文书用不用‘禀’字,西人法不同,争执起来还有由头,可是,士兵言语辱及家人,怎么可能,这是绝对的找茬了。邓制台和关大人怎么应对?”
“关天培大人担保‘无知小卒妄言’,不了了之。这本来也没什么。但马塔伦分明是炫耀武力,邓廷桢却故作不知,在邸报中一句不提,只是大谈退回了‘违例文书’,维护了体制。这不是欺上瞒下吗?”
楚剑功道:“我,未必是欺上瞒下。兄弟你常年在西洋,知道英国人一向的行事作风,知道马塔伦是炫耀武力。可在邓廷桢大人来,天下哪有敢向本朝炫耀武力的蛮夷啊。在他眼里,还是文书用不用‘禀’字更为重要。”
“兄长你说得对,我们还是要把英夷的情况,详细的和诸位大人分说分说才好,不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呢。”
两人走了一段路,楚剑功突然说道:“兄弟你等我一会。”说完,转到路边的一家店铺中去。李颖修一,这店铺自己还熟,是十三行下属的产业,主营瓷器和象牙雕,以及古董字画等等,也售卖书籍。不一会,楚剑功走了出来,手上抱着一大摞纸。
楚剑功走近了,便道:“《中国从报》《澳门月报》《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察世俗每月统记传》,有澳门出的,也有广州本地印刷的,林大人让我们这些通译,注意收集这些西洋人的报纸上的信息给他。”
“那林大人对英国的态度,应该是有所了解了。”李颖修顺口说道。却不料楚剑功脸色一变。
“林大人……”楚剑功斟酌着措辞,“是个好官。”
李颖修偏了偏头,着楚剑功:“剑功兄还是这样小心翼翼?这里又没有旁人。”
楚剑功往周围了,最近的路人也在几十步开外,便小声说道:“兄弟,你我认识多少年了?”
“六年了。”
“可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人呢?”
“我不是说了嘛,我是欧洲出生的,祖籍江浙,但出海已经数代,老家是再也找不着了。”
“几年前我一见你,便与你意气相投,我总觉得,你不是这个时代的。”
“剑功兄说笑了。我在海外长大,自然和清国本地人不大一样。倒是剑功兄你……”李颖修反守为攻。
“我怎样?”
“剑功兄虽然自称出生在欧洲,长在湖北,令尊又是湖广名儒,可是,恕兄弟冒昧,兄长才是和这大清朝格格不入,而且,十余年没有出海,却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
现在轮到楚剑功解释了:“俗话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我也是从书中来的。”
“喔,不知道大清之下,居然还有这等奇书,不知道这书叫什么名字。”
楚剑功把手中的《中国丛报》等向李颖修一晃:“就是这些西洋人办的报纸啊。”
“剑功兄在湖北也能到这些报纸?”
楚剑功正要说什么,这时,几个路人慢慢走了过来。
两人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楚剑功说:“待会见了林大人,就不要扯这些了。”
“这我自然理会得。”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两广总督署衙。林则徐作为钦差大臣来广东禁烟,一直住在总督府里。
楚剑功作为林则徐的幕僚,也不用通报,直接带着李颖修就进去了。
来到一处书房,林则徐正坐在里面,楚剑功便向林则徐引荐李颖修。
李颖修要下拜行礼,林则徐一挥手:“今日私宴,李公子不用多礼。”
三人落座,林则徐便问些“在欧洲跑船,生意如何?”之类的闲话,李颖修恭敬的一一作答。
“李公子常年在蛮荒之地跑船,倒也辛苦,钱挣得不容易啊。”
“林大人,您这座钟,可谓精巧之至。”李颖修一指屋中的一口西洋座钟,这是十三行的某位行商送给两广总督邓梃桢的,“欧洲绝非蛮荒之地。”
“啊,我听剑功说过,西洋人与周边四夷比起来,的确大有不同。”
“何止是大有不同而已。”李颖修心里腹诽着,口头却说:“林大人,英吉利人,法兰西人以及荷兰红毛番,已经进入所谓工业文明社会。”
“什么叫工业文明社会?”连续三个新鲜词汇,勾起了林则徐的兴趣。
李颖修不由得了楚剑功一眼,心想:“楚剑功和林则徐认识这么久了,连‘工业社会’也没有解释过吗?”
楚剑功却在想:“清廷封闭已久,怎么可以冒冒失失的就灌输新概念?林则徐在清朝官僚中已经算是开明的了,但他也有顽固之处。李颖修,你多碰几次钉子,自然知道困难所在。”
9年9月7日顺势
楚剑功将《东西洋每月统记传》上的一篇文章《美商何其辜焉》小心的剪了下来,贴到自己的记事薄上。李颖修在旁边着他,问:“美国人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正月(西元月)的时候,林大人为了查禁鸦片,将广州城外西南角的夷人商管区封锁了三天。这个商管区共有50名夷人,其中一部分是美国人。所以他们觉得受到了清英冲突的株连,在报纸上喊冤呢。我且做个记录,等时机成熟,请大人安抚一下。”
“清英冲突?禁烟本是国内的事情,鸦片贩子,犯的也是清廷的国内法,怎么扯了国际冲突上去了?”李颖修有些急了,“这不是予人干涉口实吗?”
“唉,兄弟你不知道啊。”楚剑功不由得叹了口气,随手拿起另一本记事薄,“西历今年的月27日,也就是林大人封闭商管区天之后,突然有一个人从商管区走出来,自称英国对华商务总监督义律,宣布所有英国商人和清廷之间的问题,都由他统一交涉。也就是说,英国政府自己跳了出来,把纯粹的国内案件变成了外交事件,从9年月27日开始,林大人面对的,实际上是英国政府了。”
“哎呀,当时你们就应该拒绝义律的交涉,单独提审鸦片贩子。”
“当时我不在场,除我以外,其他人都不理解这件事在外交上的意义,毕竟清廷以前没有真正的‘外交’,只有藩属。林大人也是听我解释了好久,才慢慢明白的。不过话说回来,英国既然决定介入,自然会寻找借口,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躲是躲不开的。”
“也是,那后来怎样?”
“义律收缴了英国商人的鸦片,上交了20000余箱鸦片。6月日的虎门销烟,你也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林大人有没有做好面对英国的准备,昨天的晚宴,我说了那么多,林大人怎么?”李颖修问。昨天,在林钦差的晚宴上,李颖修详细讲述的英国国力和殖民主义作风。
“林大人和邓制台都不以为然。‘三岛小国,断不敢以欺凌他国之术加于大清’,他们都认为你夸大其辞了。”楚剑功说。
“剑功兄,其实你对英国的情况也是清楚的,你为什么不对林大人详加解释呢?”李颖修问
“你以为我没有吗?从林大人聘我为通译的那一天起,我就在和他讲这些了,可是,他不信,有什么办法。有哪一个大清子民能够相信,这世上还有远远超过大清的国家啊?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解释。”楚剑功心烦的摆摆手。
“是啊,人们往往不愿意相信坏消息,尤其是和自己的经验相违背的时候。”
“剑功兄有没有准备做些什么?难道就着我大清挨打吗?”李颖修有意把“我大清”三个字咬的很重。
“我大清?”楚剑功下意识的反问,随即回过神来,盯着李颖修,慢慢的说:“挨不挨打,都是大清的气数,我们这些草民,又能做什么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颖修故作严肃。
楚剑功舒舒服服的往椅背上一靠,盯着李颖修,一字一顿的说:“天下是天下,大清是大清。”
“你好大的胆。”本来,两人数年的交往,就让李颖修有些怀疑,现在,他的手心里全是汗,继续试探道,“说这等忤逆的话。”
“我是在说顾南山的‘亡国与亡天下’的内容,他的书,可是康熙爷的钦点颁行的。”楚剑功说,“老弟,现在不是乾隆朝,言语上犯点忌讳,当今万岁为人节俭,不会深究的,毕竟,大兴文字狱也是要花钱的。你要把我告官,只怕会被官府打个‘无事生非’反坐。”楚剑功笑着说,突然心中一动,一直在脑子里徘徊不去的那点怀疑又冒了出来,心道:“且待我试他一试。”
“兄弟啊,”楚剑功慢慢的说,“你有没有过《金瓶梅》啊?”
“读过,剑功兄怎么突然说起这本**了?”
“我想起了和这书有关的一个典故,倒是现下比较应景。”
“兄长请说。”
“这《金瓶梅》的作者不可考,有可能是明朝中叶的名臣王世贞,而西门庆的原型呢,就是严嵩的独子严世藩。这王世贞呢,被严嵩所害,就写了《金瓶梅》来嘲笑严嵩,严世藩父子。”
“那又如何?”
“这严世藩生活十分荒淫,画了很多和姬妾欢好的春戏,藏于府中。”
李颖修心下疑惑:“居然还有这事,我怎么连野史中都没有读到过。”面上不动声色,听楚剑功继续讲故事。
“可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些春戏居然落到了王世贞的手里,于是他就将这些春戏图放进了《金瓶梅》的书中,此为《金瓶梅》现场版。”
“现场版?那时候有这个词吗?”李颖修还是不动声色,继续听楚剑功说。
楚剑功见李颖修没什么反应,踌躇了一下,接着说:“严世藩自然十分恼怒,便派了爪牙,去查禁这本书。”
“然后呢?”
“在一家文铺查抄这本书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老农打扮的人,爪牙问他是做什么的,兄弟,你猜这老农怎么回答。”
李颖修灵光一闪:“原来是这么回事。试探我,如果我回答出来了,我的来历就大致清楚了,那好,我也不用再装了。”于是,李颖修说道:“小弟知道,这老农说的是‘我是来打酱油的。’”
此语一出,两人哈哈大笑。双方所来的时代,相差不远,便觉得又亲近了几分。
“我早就怀疑你的来历了,今日特地一试。如果你本来就是清朝人,便只当是在讲个典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也是如此想,刚才还想继续装,探探你的底细。对了,兄长你怎么不直接问‘天王盖地虎’呢?”
“这么问,被你当成土匪怎么办?,再说,‘天王盖地虎’出现的年代离我好几十年,问‘打酱油’确定的时间点更精确。””
“好了,身份探过,说回正题,兄长想在鸦片战争中打酱油不成?”
“难办哪。清朝立国两百年了,人心思定,承平日久,我真是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李颖修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说:“剑功兄,我们交往这么久,各自有什么心思,彼此都有点因头吧。”
“只是,现在世道还算太平,我不知道是拉一把,还是推一把,哪一样正确。拉朝廷一把,也许能行呢。这样可以少流血,兴亡百姓苦啊。再说,我们都是平头百姓,无从着手。现在也只能想想。”楚剑功说。
“我明白剑功兄的心思了,我们只把这因头凡在心里,顺势而为吧。一切都要因时而动。”李颖修说道。
“是啊,也只有顺势而为。不然,贸然把老百姓卷入动荡之中,只怕我们就成了历史罪人。”
“历史罪人?没有你捣乱,这大清国就撑得下去了?”
“别扯远了,说说当下吧。”
“那好,我们便谈谈当前的局势,你认为,英国人会怎么做,进一步外交交涉吗?”李颖修问
“外交交涉?清廷连外交都没有,谈什么交涉。你在欧洲,什么时候启航的?六月中旬吗?”
“是,六月中旬。”
“欧洲舆论怎么样?”楚剑功问,“你在法国,还是英国?”
“我当时在法国,法国人当然幸灾乐祸,着英国人吃瘪,但不会插手。英国……”李颖修下意识的用手指敲着桌面,寻找着好的措辞,“主流的舆论是,阻断自由贸易是海盗行为。懂了吗,海盗行为。”
“懂了,”楚剑功点点头,“来英国人,在6月份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动手了。”
“英国会找什么借口呢?宣布清廷是海盗国家?还是保护自由贸易?”李颖修说。
“借口吗?总会有的,实在不行,找个华裔强奸了维多利亚女王……都可以,借口只要找,就一定找得到。你的时候,英国政府有在国会提交战争议案吗?”
“还没有,中英之间,毕竟太远了,他们国内,好像也不是很一致。我见过的英国商人,对发起一场跨越半个地球的远征,都信心不大。”
“我们该建议林大人做些什么呢?我们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
“林大人……尽快把鸦片一案了结,军事上,也要做准备吧。”李颖修说
“军事上?对了,大前天,大鹏营九龙大捷,赖恩爵的条陈上说,英军至少浮尸7具,英军五舰狼狈逃窜。来清英之间的火力差距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大。”
“不对吧,我刚好见到了这一仗的尾声,大鹏营倒也英勇,打死打伤若干英军是肯定的,但我肯定没见到浮尸,英军也只有两艘大舰,其他都是带火枪的木筏子。九龙炮台炮火是很猛,可未必给英军多大伤害。”
“这样啊。”楚剑功顿住了。
“说起火力,这次我从欧洲,运回了一批燧发枪。”李颖修神神秘秘的说。
“那你怎么运上岸?”
“风口浪尖的鸦片都可以上岸,对不受关注的火器,使点银子就好了。”
9年0月5日火枪
砰!一阵硝烟漫起,李颖修收起了手上的火铳,说道:“这乾隆年间的火铳,现在还在用啊。”他用手弹了弹火铳柄上的铭文:乾隆年造。
楚剑功走上前来,接过李颖修手中的火铳,说道:“呵呵,好用吧。这还不是最古老的。黑龙江马队,现在还在用康熙年间的火铳。“
“不会吧,那岂不是00多年了?”
“你认不认得这火铳的形制?知不知道它的原型?”
“火绳枪吧。我记得明代中叶就有仿制。”
“好见识,这种火绳枪,叫做兵丁鸟枪,现在是清军中最多的装备了,和刀矛弓箭的装备比例大约是5:5。枪长七尺(20米),铅弹丸重钱(约克),装填火药三钱,理论射程大约有新制00米吧。实际上,超过60米,弹丸便没力了。”
“枪身太长,装药、填弹、射击均为不便,呵呵,现在还在用火绳枪啊。”
“你别笑,去年,林大人上书要求禁烟,与其他官员的商讨时,提到了可能开边衅。林大人便下令点算两湖的武器。荆州驻防八旗的武库中,有火铳600支,这也是全湖广的火铳总数了。其中200余支,是779年,乾隆年间装备的,其余的将近400支,就更早了,连装备记录都找不到。广东这边,还没有查对,不过,我与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论过此事,绿营之中多是老枪,广州驻防八旗中可能火铳的比例还要高一些,但八旗兵缺乏训练,未必知道怎样使用火铳。”
李颖修将火药袋打开,用手指沾出火药,用手指慢慢的感觉着?
“怎么了?”楚剑功问?
“这火药配比如何?”
“问得好。你觉得如何?你像个行家一样。”他随手又把火铳递给李颖修。
“呵呵,我装模作样呢。我又不是做军工的。“
“硝石、碳、硫的比例是成、成、成、”楚剑功说。
“硝石75%,硫0%,碳5%是最佳黑火药配比,这在拿破仑战争时早已在欧洲各国普及。”
“火药配比,难在试验。现在知道具体的比例,就可以让作坊去做。只是,目前清军的火药生产,都是手工,火药杂质太多,而制造火药的时候,又只能依靠椿磨碾压,颗粒粗大,不能充分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