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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伙计胆子更大些,就出主意道:“其实这人脸皮生得太过厚了些,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秋后的蚂蚱,当不了几天的官了,整出那般大的丑事还这般耀武扬威。实在闹起来您就说官府明令禁止放印子钱,看他还好意思过来给他妹子要账不?”
周老四不由大为心动。
印子钱是流行民间一种高利贷,贷钱征息子母相权,因为每次归还都要在折子上盖一印记,所以人们谓之印子钱。放债人以高利发放贷款,本本息到期一起计算,借款人必须分次归还,其利可谓是相当丰厚。
例如汪氏的这两千两放出去后,以一月为期,每月二分行息,合计一月间本本利,共为二百零肆两。再以三十日除之,每日应还本利钱为六两余八百文。贷出原本时即扣除本利,然后按日索取每日应还的本利,到期取完。
像周老四这种中间人起个搭桥牵线的作用,明面上靠着种种手段需保证借贷双方的利益不受损,暗里自然就免不了用些见不得人的方法,以攫取更大的利润。
象汪氏这些有钱有闲的妇人为谋求高利,最喜欢的就是偷偷放印子钱。
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还完半辈子。若不具备一定的后台和背景,这样的人往往有放无收。因为周老四这些所谓的中间人不但要吃利差,有时还会吃债主的本金。
他打定主意再无迟疑,走到汪世德面前连连抱歉,“实在是对不住,前一向有个伙计手脚不干净,我就把他辞退了。没想到那个小子一气之下就毁了几本账簿,兴许您大妹的那两千两银子就在上头,请汪爷再容我几日肯定把这些帐算清楚。”
汪世德一呆,断没想到这人真不给自己面子,亲自上门来讨要都能当做耳边风。这几日的忧惧、忐忑、羞愤齐齐涌上,就伸出右掌狠狠抽了周老四一记耳朵。
周老四自觉在这一块地面上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这个岁数了还给人当众抽了一巴掌,脸面一时挂不住“嗷”地一声就扑了上来。他个子高壮些,一下子就把汪世德扑了个狗啃泥,卷紧拳头一下一下地往死里狠捶。
汪世德平生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脑中一片混沌脸上气得赤红如血。奈何手上功夫不得劲,竟被这等蠢人压制得死死的,一时半会都动弹不得。
两个人的动静登时惊动旁人,周老四的几个手下见他占上风,就远远地站着抄手瞧热闹。幸好有人看阵头不对叫了街上巡逻的衙役过来,为首的正是刚刚回城的马典史。
他一看到这副景象实在绷不住笑,心想让你住日起劲抱着陈县令的大腿,人家一走你就成了人憎鬼嫌的下三烂,可见有时候人真的不要太铁齿。
因为今日有多得意,明日跌得就有多狠。
马典史挥了挥手,两个衙役忙上前把汪世德扶起来。他打量了几眼见人已经被打得满脸青肿头发散乱,一件褐草色湖绸衫沾了泥点子,还有几处被什么东西挂破,眼看着不能再穿了。
马典史耐着性子听周老四白活半天,勉强听懂了大致的原委。
就皱着眉头打起官腔,“汪主簿按说我俩是同僚,我不该多管这种闲事。可是朝庭明文规定不许咱这些当差的人在外头放印子钱,这桩事还真不好断呢!”
汪世德心口发堵,莱州县城多少大户人家都在往外放钱,怎么轮到自家就有这么多废话?哼,不过是看自己犯了官场的忌讳,就想当然地认为如今这个主簿之位也待不久了,真是可恨可恼!
身上所伤疼得利害,汪世德往地下啐了一口血水,抬起眼阴阴地望过来一眼,“周老四,你最好记得你今日的所作所为。要知道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周老四他这般狼狈了还忍不住发猖狂,心头虽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不肯落下风,“汪爷说话倒是极有趣,我这人烂命一条活了今日够本,活到明日后日都算赚的。只是学不来您老人家这套当面靠着大树,一转身却将大树一古脑砍了的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