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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着,他坐火车回去,顶多明日中午前便能到达,便是办事,也无疑就是三五天而已,那一个星期,应该他也会回来了。是的,一个星期,他便能回来了。
后来,我总是在想,如果当时我做了不同的选择,事情后来会变成什么样。可是,没有如果。
布日固德走后,我便没有再出门,安静地待在家中。因他吩咐过,没有他相陪,我一人在外总是不便,家中只有徐嬷嬷和两个仆人,所以我也就免了那些麻烦。
一个星期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布日固德还是没有消息。我坐在家中有些坐立不安,直到第十六天,福公才带回了布日固德的来信。
接到信的那一刻,我万分的紧张,终于有了他的消息!
急急拆开信来,消息却是让我彻骨之寒……
颤抖着的手,已然握不住那两页薄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格格,怎么了格格?”徐嬷嬷看出我的异样,无奈她却不敢去私自去看信里的内容。
“他……他回蒙古了!”
我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什么?姑爷回蒙古了?这……”徐嬷嬷诧异地惊呼,随即便看向了福公,“姑爷什么时候回蒙古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公叹了一口气,才缓缓为徐嬷嬷解释,“我回来的第二天,姑爷估计也就动身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要回蒙古,是他派人来将信带给我的,说是第二天就走。”
“福公,嬷嬷,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信里的内容让我有些震惊,也有些担心,更多的是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他们俩看了我一眼,应了声‘嗻’,便为我带上门出去了。
“玉蓉吾爱:见字如面。因事态紧急,未能应诺返津,请你见谅。回京之后,郭罗玛法便准备在近日携眷前往关外祖地安置,京中局势一言难尽,豪门氏族惹人眼目,只得举家避难。前几日,蒙古族人前来京中,告之族内面临种种纷乱,望我返回蒙古主理族内事宜。”
“我虽在京多年,但族内有事,我却不得不担负起自己应承担的责任。此事突然,我亦是思虑多时,终才启笔告之于你。”
“明日我便启程返回蒙古,道阻且长,未可知返蒙后事态如何。只得将你留于天津,待局势稍稳,我便回来接你。”
“玉蓉,吾爱,愿你安好,我心慰之。”
短短一封书信,寥寥无期的等待,他未曾告诉我,他要去哪里,也未曾告之我何时能回来。前路茫茫,道阻且长,他多年在京,返回蒙古后又会遇到什么,谁都不知道。
冷,好冷。
不知不觉中,我已见夕阳落暮。天,要黑了。
身边没有他,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畏惧。一人在天津,无亲,无故。我好害怕。
从未曾想过,他有一天会离开我身边。
一人孤寂地迎来丙辰年,宅子里冷冷清清的。虽然张贴了各种过年时的对联窗花,但我却感受不到一丝过年的气氛。袁世凯决定于今年元旦登基称帝,外面的局势也愈发的混乱了,经常在报纸上看到国内各地中时有发生工人罢工,学生罢课,物价飞涨等消息。
二月下旬,为缓和国内日益强烈的反袁情绪,袁世凯宣布暂缓登基。局势依旧紧张。
三月十一日这天一早,家里便来了客人。我刚梳洗完,徐嬷嬷便急急叩门,“格格,快出来啊,大阿哥来了。”
“大阿哥?”我急忙拉开房门,往楼下走去。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毓薏的到来,我异常惊喜。
从布日固德走后,我特别思念家人,已经三年多没有看到他了。
“二格格。”毓薏看到我,站了起来,笑得有些勉强。剪了头发的他,看起来和我印象中的不大一样。
“府里还好吗?阿玛奶奶好吗?大姐姐(府里管嫂子叫姐姐)好吗?”我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问着。
毓薏没有说话,他坐下后一直蹙眉。
“还没有用早饭吧?”没等他回话,我便又吩咐去准备他的早饭。
“不,不用了。”他看着我,有些拘束。
我愣了片刻,主动拉着他到餐厅。毓薏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我拉着的衣袖,还是随着我到了餐厅。
“福公,帮大哥哥拿双筷子吧。”他看到满桌子的西式早点,显得更加局促。
“大哥哥,你怎么会到天津来呢?”我将面包上涂了果酱后递给他。
他接过面包,却没有吃,放在了面前的盘子里。
“玉蓉,府里,不好。”他的声音低沉,如不是仔细,几乎不闻。
我正在涂果酱的手,停顿了下来。“府里怎么了?”
毓薏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看着我,“你这里,现在能拿出多少钱?”
放下手里的东西,我正色看向他,问道:“府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贝勒府的宅子,卖了。”毓薏话还没有说完,我一下站了起来,将桌上盛满牛奶的玻璃杯碰倒,白色的液体一下在我衣服上晕染开,“什么?”
徐嬷嬷和福公也是一脸的震惊,但徐嬷嬷还是赶紧上前,帮我擦去身上沾染的牛奶。“格格莫急,听大阿哥说完。”
“阿玛和太太都抽上了福寿膏,宅子是托德公处理的,卖给京里一个带兵的头子。但是卖的不多,说是宅子旧了,破损的地方也多,需要大修一番,所以也就得了一万两千个银元。”听他缓缓说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那庄子和地呢?”
“府里的开支大的很,阿玛没有俸禄,也没有收入的来源,早就卖出去了。”
我不相信,“府里,府里总有一些古玩字画之类的吧?”
他抬眼看了我,又低下头去,“阿玛不管这些,值钱的东西……都被下人们偷偷淘换了出去,清点的时候才知道,都已经换成了假的摆放在那里了。”
我捂着心口,跌坐了下来,我想我现在的肯定是惨白一片。
才短短的一年多,府里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府里的几位额娘,拿了钱财后,也都散了,就剩下太太陪着阿玛。”停了片刻,毓薏又接着说道:“现在他们住在我那儿,我将原来的宅子也卖了,换了个小一些的。”
“德公自贝勒府卖了后,也走了。太太身边也就剩下李嬷嬷在照顾着。你大姐姐……你大姐姐回娘家去住了。”
大姐姐回娘家去了?呵,她一定是过不惯‘穷’日子,所以才离开了大阿哥的吧!
“福公,这边还有多少钱?”听他说完后,我已然知道了府里的艰难,如若不是大阿哥的收留,估计阿玛和太太已经是无处可去了吧?
福寿膏!即便是我再不晓事,也知道,福寿膏的价钱不低啊!
福公略想了一下,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姑爷都给格格留着呢。当时公爷把钱都留给了姑爷,在天津买了这房以后,还余下两万多,现在约摸着还有一万来块吧。”
“大哥哥,你那边需要多少钱?”平日里我也不曾留意这些,所以也就没有个概念。
“一万块。”
一万?“怎……怎么会这么多?”如若是三五千的,我即刻便能做主,但是一下子就要拿出一万多来,这……这些钱都是布日固德的,我一时片刻也不敢都拿出来。
“家里欠了些钱,原用我那宅子借了高利贷,利滚利的,后来卖了那宅子,也是没能还清,便有了这么些。”他说话的时候不敢看我,一直低着头。
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遣散下人们的时候,因欠着些月钱和外面用度的开支,拿到卖宅子的钱后,结算下来,便没有多少了。阿玛和太太两人都抽着福寿膏,开支确实……”他说不下去了,从他把自己的宅子卖了,我就能看出来,他已经尽力了。现在我才留意看到,他身上穿着的深蓝缎子面的皮袍大褂已是几年前半旧的款式。
“福公……拿一万块过来吧。”高利贷如果不还,只会越来越多,后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呢。
“二格格,对不住,哥哥无能……二弟弟和大妹妹那边,我也试着去了趟……”他满脸的愧意,无所适从,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大哥哥就不要再说这些外道的话了,毕竟都是一家人,你对阿玛和太太,我知道。”以前的时候,我对这位哥哥并没有体会到兄妹的情分。现如今,他能卖了宅子供养着阿玛和太太,我是感激的。毕竟他虽说是养在太太名下,却非亲生,能如此待太太,我已是无话。
至于二阿哥和大格格那边,我也能想得到,他们是不可能会拿出多少钱来的。他们的生母郑氏,本就与太太不睦,现下落了难,更是乐得袖手旁观吧。“二阿哥把郑侧奶奶接走了吧?”
“是。”毓薏叹了口气,显得无奈。对于二阿哥,他也是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