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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二天过来,张口就要五千大洋。”
“母亲没有办法,拿了铺子给他……她甚至把阿玛留给她唯一的那块佩也给了他。”
说到这儿,我停了片刻。
听到身后细微的哽咽,我眼中也噙着泪,“哥,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你好好的,家里的人好好的,这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后面的事情,你也不要担心了。明儿个我就能上工去了,家里能维持下去。你的任务,就是将自己快快养好了身子。好吗?”我过去揽着他的肩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是我们两人自小到大以来,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
他放声大哭,我也陪他哭了起来。是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谁都有绷不住的时候。但至少,至亲的人,都在身边呢。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哭过以后,心里的那些阴霾去了大半,他抬手给我擦了眼泪。反手搂着我,“好,大哥答应你,快些好起来。”
“告诉大哥,你寻的什么差事儿?”
我坐好后,整了整衣摆,“是在一家洋行里,帮着翻译一些文件。”
他点了点头,“嗯,既然应了差事儿,就要认认真真的去做。”
“知道啦。”俏皮地对他一笑。“哥,晚上你想吃什么啊?要不,让徐嬷嬷包煮饽饽吧?”
“是你想吃了吧?还问我想吃什么!”他轻点我的鼻尖,摇头笑着。
毓薏在我的开导下,也尽力配合起恢复来。他伤了筋骨,最少得百来日才能下地。我吩咐了阿克敦盯着他,让他这段时间千万可不能随意下地走动,不然到时候落下毛病可不得了。
第二天,徐嬷嬷早早就起来给我备了早饭,让我吃了好上工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告诉她,往后我九点才出门,不用那么早起来给我准备早饭。
到江南书寓的时候,还不到十点钟。而院门却是已经打开了,昨日为我们开门的老头见到我,也是什么都没有说,让了我进门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待着。
我上了楼去找桂姨。
“金先生!”昨天那小女孩儿见到我,高兴地迎了过来。“妈妈让我等着您呢,您快跟我来吧。”随着她的走动,小丫头脑后梳着的那条辫子一晃一晃的,显得格外好玩儿。
她带我到了三楼的一间套房。“金先生,您先稍坐一会儿,妈妈马上就过来。”
“嗯,你去吧。”
我坐下后,开始打量着这间房。古朴的韵味中点缀着一些时下流行的物件儿,却是并不显得突兀。
“同你讲哦,那个小胡子的家伙,总是色迷迷地盯着玉茗。那个眼睛咯,都要从眼框框里头掉出来啦!”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来。
只见桂姨带着十二位婀娜娉婷的姑娘走了进来。“这位,就是为你们请来的洋文先生了。你们以后,可是要跟着人家好好学埃”
“是,妈妈。”整齐的吴侬软语,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啊?”一位穿着淡粉色长裙,烫着时髦大波浪头发的姑娘先走到了我的身边,她将我从头看到脚,围着我转了一整圈。最后还是在桂姨的一声轻咳声里,才收敛了。
“你们要称金先生。要对先生尊重!”后面的那句话,桂姨说的比较重。她们也都敛了嬉笑之色,认真了起来。
桂姨对我笑了笑,“她们十二个啊,就是你以后的学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就是了。”桂姨给我一一介绍,“这个是华梅、醉杏、映桃、洛锦、墨榴、水芝、戎葵、金雪、龄草、碧环、玉茗、俪兰。”她们站成了两排。
听到名字,我便记了下来,原来是一年十二月的花儿啊!倒是雅致,并没有什么石榴牡丹的,而是改了各种花儿的别称。
“nice to meet you,starting today,i will teach you to learn english,french,japanese,and hope to get along with you apleasant!”
“ravidevous rencontrer,apartird'aujourd'hui,jevaisvousapprendrea apprendrel'anglais lefran?ais,lejaponaisetl'espoirdes'entendreavecvousuneagreable!”
她们听着我说的话,面面相觑,接着,我又用中国话重复了一遍:“很高兴见到你们,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学习英语,法语,日语,希望与你们相处得愉快。”
在她们见识到了我的三种语言后,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我的个乖乖啊,金先生竟然会这么多种洋文啊。”
“金先生,那我们先学什么啊?”
“真是饶舌头咧,来什么油?”
“嗯哼。”桂姨见她们乱哄哄地议论了起来,“都去给我坐好,听金先生讲。”
桂姨的话刚说完,她们就赶紧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桂姨,我希望能够有一块黑板,还有粉笔。最好能给她们配上自来水笔,洋文用毛笔可是不好写的。”
桂姨把我的需求都一一记下,然后吩咐了出去。
“今天呢,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卡片。你们可以先抄录下来,这些都是在日常生活里面可以看到的东西。上面第一行是汉字,第二行是英文,第三行是法语,第四行是日语。”拿出了我昨天准备好的硬纸卡片,这里一共有二十张。我想,待她们都记忆熟悉后,我再另外增加一些词汇。
“唉,你看看哦,这个上面的,是和我们的字差不多的咯。”
“这些点点圈圈的,真的不好认的埃”
又是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不过既然她们开始对这些词汇感兴趣了,就是好的现象。
“我来教你们读这些词……”
一堂课两个小时,中午休息两个小时,下午再学两个小时。桂姨说我一天过来六个小时,其实也只是教了她们四个小时而已。
午饭的时候,她们各自准备了一道亲手烧的菜,说是‘拜师’的。看着这一道道精致的菜,我心里百位陈杂。看着我将每一道菜都一一品尝过后,她们笑得更甜了。
其实她们都还是蛮聪明的,一天的功夫下来,已经将我所列的三种语言、二十个词汇都记得差不多,并都能读出来了。这样的成绩,对于我来说,都是不易的。
后面我会要求她们记忆更多的词汇,并且还有抽查和测试。等到词汇量比较丰富的时候,我才会教她们语法的组织和运用。
桂姨在一旁看得很是满意,到了下午快五点钟的时候,一天的课程安排也就结束了。桂姨告诉我,以后早上十点到十二点,休息两个小时,下午两点到四点。这便是我教授课程的时间了。
我笑着应了,并和各位姑娘们告别后,出了小院,早已有了黄包车在门口等着我。
如此过了几个月安稳的日子,天气也渐渐冷了起来。
家里的情况逐渐得到了改善,大哥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我强行把他留在了家里。他虽然对我的强硬态度感到无奈,但也只能从了我的意见,毕竟现在快到年关了,也很难找到一份满意一些的差事儿。
而书寓里的姑娘们,经过几个月的学习,也渐渐能够掌握一些日常简单的交流了。桂姨为此还特地奖励了我两百块,这笔钱足够我们置办年货和新衣了。
我的身量已经定了型,所以往年的衣服还是可以穿的。到书寓那边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寒酸,所以往年的衣服,款式上保守了一些,但料子还是很不错的。
这天,我刚回家没有多久,桂姨又派了人来接我。我只好和家里人打了招呼,说是有急事,要去洋行加加班。
黄包车夫紧赶慢赶地,载着我又回到了江南书寓。这时候的书寓已经是华灯初上,开始迎接雅客们了。我本不想这个时候见到旁人的,可是桂姨待我始终是不错的,所以我也不好推辞。
“哎呀,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今儿个我一到书寓,桂姨便焦急地站在门口迎我,弄的我很是有些莫名。
“怎么了桂姨?”
“快,快跟我上楼救救急啊!”她拉着我,急急往楼上走去。
我还没有弄明白什么事儿呢,刚上了后院的三楼,我连忙住了脚。
她也有些气喘,“你,你会不会德国话?”
犹豫了一下,“德语的语法有些难,我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
桂姨也倒是不客气,她推了我上前,“那就行了,不要管会多少,你先救救急!”
我被她硬生生拽进了一间待客的房间。
推开门来,里面坐着四位先生,其中两位便是洋人。另两位华人里,有一位已经是醉得浑身通红,趴倒在了桌上。
桂姨陪笑着说:“吴次长,她是会一些德国话的。”
被桂姨称作吴次长的先生这才露出笑容来。“你快帮我翻译一下,就说明天的会议上,希望他能考虑推荐我提出的方案。”
我在脑子中措辞组合了一下,结结巴巴地把他的意思连说带比划的转述给了那两位德国先生。
他们的回答很快,我再得再三请他们放慢了语速。思索了几遍才弄懂了他们的意思,转过来对吴次长说:“他们说,如果要他们明天同意您的方案,那么以后的工程,必须由他们优先来承接。希望您能做出一定的保证。”
吴次长想了想,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你告诉他们,就说以后还是和刚刚谈好的合作一样。”
虽然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我还是把他们的意思互转给了对方。
最后他们终于将事情谈妥了,很高兴地握手拥抱。
我本想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瞧瞧离开的,结果吴次长却发现了我,“这位小姐请留步。”
我看向桂姨,不想惹上什么麻烦。桂姨看了我一眼,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哎哟,吴次长,她可不是我们书寓的姑娘哦。她是我请来教姑娘们洋文的先生。”
吴次长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爽利地笑了笑,“那也不能请人家白白辛苦一趟啊。”说着,拿了二十块钱递给我。
我可不敢上前去接,桂姨倒是笑着替我接了赏钱,带着我退了出来。“哎呀呀,这老家伙难得大方一回呢。”她把钱递给了我。但我并不想要他们的钱,便不去接。
桂姨呵呵笑了起来,“哪个还嫌钱多啊,拿着吧!这是你该得的!快回去吧,免得你家里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