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哈罗德、远足的男人与喜欢简·奥斯丁的女人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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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发现酿酒厂里的几个家伙,包括纳比尔先生在内,发明了一种特别的走路姿势,一走起来就笑得歇斯底里,好像多有趣似 的。“快看。”他们常在院子里自吹自擂,这时总有一个人会支起 手肘,弯下腰,扎稳下盘,像母鸡扇翅膀一样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就是这样!操,就是这样!”其他几个会尖声怪笑,有时整 群人都会吐掉嘴里的香烟,一起用这种姿势走起来。
连续几天透过窗户看着他们这样做,哈罗德突然反应过来他们 是在模仿财务部新来的那个女人。他们是在模仿奎妮·轩尼斯和她 的手提袋。
回忆到这里,哈罗德一下醒了,迫切地想回到路上。明亮的阳 光洒在窗帘上,仿佛想努力挤进来,找到他。虽然身体僵硬、双腿 酸软,他还是能走的,脚跟上的水泡也没那么痛了,这让他松了一 口气。衬衫、袜子、内裤晾在散热片上,前一晚他用洗衣粉和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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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些都洗了。还没干透,硬硬的,但也可以穿。他在两只脚上分别贴好一块剪得整整齐齐的膏药,又小心翼翼地将塑料袋打好结。 早餐过后,他会继续向北走。
哈罗德是餐厅里唯一的顾客,餐厅里点着一盏橘色的灯,有股 潮湿的气味。透过玻璃柜门能看到一些西班牙洋娃娃和死了的红头 丽蝇,已经干成纸团一样。女服务员话很少,但哈罗德很高兴不用 再作解释了。他吃得很多、很急,边吃边盯着窗外的路,算着一个 平时不太走路的人走完到布克法斯特的六英里需要多久,更别说剩 下的四百八十多英里路了。
哈罗德拿出奎妮的信默念,虽然不看也可以背出来。亲爱的哈 罗德:这封信也许会让你小吃一惊。我知道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但最近常常不自觉地想起过去。今年我做了一个手术……“我讨厌 南布伦特。”房间那头传来一个声音。
哈罗德惊讶地抬起头。除了女服务员和他再没有别人了,她看 起来不太像刚说了话的样子。她坐在一张空桌子旁,摇着腿,鞋子 挂在脚尖上一晃一晃,摇摇欲坠。哈罗德喝完最后一点咖啡,又听 到一句:“但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的确是那个服务员,虽然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的脸一直朝着窗外,嘴唇张成空空的O形,好像是嘴巴兀自在说话。他希望自 己能说几句话,又不知从何开口。也许什么都不说,静静地听就够 了,因为她继续说了下去:“南布伦特比起德文郡其他地方简直是多余。就算太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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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我也不喜欢。我会想,是,现在是好,但不会长久的。不是在看 雨,就是在等雨。”
哈罗德叠起奎妮的信,装回袋子里。信封有点问题,但他又说 不出是什么问题。再说,不专心听那女人说话似乎有点不礼貌,因 为很明显她是在和他说话。
她说:“有一次我赢了一个去伊比沙岛的旅游,只要收拾好行李 就可以出发了。但我却做不到。他们把机票都寄给我了,但我没有打 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有机会逃离这里的时候,我没法把握?” 哈罗德咬着嘴唇,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没和奎妮说过一句话。 “或许是害怕,”他说,“我曾经有个很好的朋友,但是我花了好 长时间才看清这一点。其实挺好笑的,因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 个文具柜里。”他想起那个场景,笑了出来,但那女人没有笑。也许那场景太难想象了。 她抓住摇得像钟摆一样的脚,仔细研究起来,好像以前没仔细观察过自己的脚。“有一天我会离开的。”她说。她的目光穿过空 空的餐厅,与哈罗德的视线相遇,终于笑了起来。
和戴维的预言正好相反,奎妮·轩尼斯既不是社会主义者,也 不是女权主义者或同性恋。她矮矮胖胖,是个貌不惊人的女子,没 有腰身,前臂上永远挂着一个手提包。众所周知,在纳比尔先生眼 中女人不过是会计时的荷尔蒙炸弹,他会给她们一份酒吧招待或者 秘书的工作,换取她们在他那辆捷豹汽车后座的“报答”。所以奎 妮算得上是酿酒厂的一个“新尝试”,换了其他任何女人来应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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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工作,纳比尔肯定都不会点头。
因为她是那样沉静、谦逊。哈罗德有次无意中听到一个同事 说:“你简直会忘记她是个女人。”不出几天已经有消息说她为财 务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进账,但这并没有减少逐渐蔓延到公司走廊 上的各种模仿和讥笑。哈罗德真心希望她没看到或听到。有时在餐 厅里碰见她,她手里握着纸包三明治,和那些年轻秘书坐在一起, 静静地听她们说话,仿佛她们或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一个晚上,他拿起手提包正要回家,突然听到柜门后传来一下抽 鼻子的声音。他想继续走,但那声音又响了几次。终于他回过头来。 哈罗德慢慢打开柜门,一开始除了几盒纸什么都没看到,正要松 一口气,突然又听到那声音,像是在抽泣。接着他看到了,有个人背对他蹲着,紧紧地贴着墙。她的外套包在脊背上,绷得紧紧的。 “不好意思。”他马上说,正要关上柜门赶紧离开,却听到她的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不好意思才对。”现在他一脚踏在柜子里,一脚还在柜子外,面前是一个对着牛皮信封哭泣的女人。 “我工作都做得挺好的。”她说。 “当然了。”他瞥一眼走廊,希望能看到一个同事,过来和她聊一聊。他从来都是个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当然了。”他又说 了一次,好像重复这句话就够了。
“我有一个学位,我也不笨。” “我知道。”他回答,虽然这并不完全是事实,因为他对她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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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之甚少。
“那为什么纳比尔先生总要盯着我,好像在等我出状况一样? 为什么他们都要取笑我?”
这个老板对哈罗德来说永远是个谜。他不知道那些废了人家膝 盖的传言是不是真的,但他见过老板把最难缠的房东收拾得服服帖 帖。上周他才炒了一个秘书,就因为她碰了一下他的桌子。哈罗德 对奎妮说:“我肯定他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会计。”他不过是想让 她别再哭了。
“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房租又不会自己交掉。但现在我只能 辞职了。有时早上我根本不想起床。我父亲总说我太敏感了。”一 下子听到的信息太多了,哈罗德不知该如何应付。
奎妮低下头,他看到她颈背上又黑又柔的秀发,这让他想起了 戴维。他突然感到一阵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