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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肌肉真的已经不堪负荷。
在我洗盘子、将手伸进锅底、像僧侣拿糠袋擦拭佛堂长廊似地不断擦洗铁板烧台时,庞贝罗不知去了那里。但是,一有状况发生时——例如盘子差一点落下、锅底和墙的边角难以完全洗净、在铁板烧台洒了太多的打磨粉——他的手就会立刻从我背后伸出来指挥下令。让我惊讶的是,在这场奥林匹克清洁运动会的过程中,我一次也没发觉庞贝罗的靠近。当然,我也知道自己睡眠非常不充足,体力与精力也早就透支,在这种情况下,大脑什么时候会断电都不晓得,但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看过的某本书里会提到过,每个生物都有与生俱来的领域意识,如果领域受到入侵,立刻就会有所察觉。
但是,庞贝罗却十分轻易地令这种警觉性失效。
「那盘子一只二十万。」
在我从水槽里拿出一只大盘子于半空中从左手换到右手的瞬间,盘子却沿着我的虎口与掌丘边缘,像个以强迫取分为目的的三垒跑者般滑落。我立刻伸手就要捞回,却仍晚了一步,心里已经能预见盘子狠狠摔至地上排水口的栅栏,并支离破碎的画面,可是这个画面并未成真,因为庞贝罗不知何时接住了那只盘子。
「这里所有的东西,价钱是你至今买过的同样东西的数十倍。当然,从外表可能看不出来。虽然不起眼,但实际上这些器具都是经过我严格地筛选、具有与其价值相当程度的用处。这支平凡的银制餐具(庞贝罗拿起一支约食指长的水果叉),比你曾经买过的任何一个包包都要有价值……不过,重点不在那里,而是这里的所有物品,或多或少都拥有自己的历史。我还记得你手中那只餐盘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用的,而且底部应该有个细小的缺口。」
真的有。
「那是一个叫『二丁目』的男人为了将它放在手枪上而磕出的缺口。明明手还扣着扳机,却自顾自地玩着那只盘子。以前有一阵子来的客人中常有这种没常识的家伙。那只盘子上就曾堆满那家伙脑壳里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有点脏并淋上果酱的鱼膘。为了纪念你差点摔破它,这盘子就给你当作专用的餐具好了。」
庞贝罗说完离开后,我立刻将盘子再仔仔细细地洗过一遍。
Ψ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毫不停歇地工作了多久的时间。在用甲板刷刷完厨房地板时,我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变得像蜷起来的潮虫般僵硬,于是接下来只能在每每感觉到极限时,往僵硬的肌肉拍打几下,催眠自己还可以继续下去。等到打扫大厅与里面的厕所时,我的身体从背脊到尾骨就像被打入了一根生锈的钉子,连弯个腰都没办法,而且每次伸展或弯起关节时,都能听到身体里发出扭转瓦楞纸板般的声音。
不变的是,庞贝罗依旧像个亡灵般出现又消失,让我完全无法偷空喘息。
「坐下。」
就连庞贝罗的声音从大厅越过柜台传来时也是,有那么一瞬间,我根本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因为我的大脑里已经连一滴葡萄糖都不剩。
「坐下。」
我顺着庞贝罗指的方向往大厅的桌子看去,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桌子上有两只盘子。庞贝罗正挟着腊肉与橄榄做成的类似前菜的菜肴,旁边摆着装入琥珀色液体的随行杯。我在他对面坐下后,他随即拿起一根雪茄,这次似乎是新的,因为他用把奇怪的剪刀剪去前端,然后燃起一根长的火柴烤起雪茄。
在庞贝罗开口说可以之前,我的手一直没伸向自己这边的盘子。一想到上面或许曾经盛满不知名男子的脑髓,我就没什么食欲。幸好盘子上面放的是四片看似笋干的土司边,一旁则有装着柳橙汁的塑胶水壶和装入冰块、凝出水来的玻璃杯。
「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