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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白切肉先上桌,光是第一眼,明玉已经为之倾倒。这肉,六分肥四分瘦,脂油润泽,令肉片三分透明七分肥白,透着十足诱惑。明玉很想伸出筷子立时颤巍巍挑岀一片,什么都不蘸,就那么原汁原味滑入嘴中,以唇齿缠绵,可以想象,在轻微的“吱”一声中,醇厚芳香充盈口腔的角角落落。然后,白切肉会顺着自己油脂的滋润,顺畅地滑入食道,润泽五脏六腑。这是哪个天才厨师想出来的高招,简直是出奇制胜,于燕翅鲍中杀岀一条通向味蕾的捷径。
但是,蒙总电话那头不知是哪个不识相的人,竟然喋喋不休。换作以前刚出道时候,明玉早不管不顾地下筷了,这是他们家人多食物少、物竞天择培养出来的吃饭风度,但现在不会了。多年以前老蒙曾外聘一个礼仪专家专门给手下销售员们上课,其中一项就是餐桌礼仪。那一次开始,明玉才开始明白餐桌上的荣辱。第二课她就带上摄像机,索性录了老师的讲课,回家细细琢磨。她现在知道,与长辈同桌时候,率先动筷不礼貌。
终于,老蒙也受不了诱惑,强行终止电话,下手开嚼。明玉立刻跟上,果然味道不同一般。此刻,一条半尺来长的血肠也上桌,暗红色,表面油光饱满。穿黑背心的小厮用银刀子小心切段,入口竟然清香。什么猪下水味,没有,即便是蘸蒜茸酱油都怕夺了它的原味。老蒙从据案大嚼中抽空问一句:“不错吧?”明玉立刻简短地答:“很不错。”
如果说白切肉吃得多了,多少会觉得油腻,那么酸菜白肉里面的肉有家养猪肉独有的芳香甘甜,却无油腻之患,只要愿意,只要胃部容积许可,尽可以一块一块地接连着吃。明玉一边吃一边心想,哪天叫石天冬过来吃吃,看这儿究竟正不正宗。饭店开到如此出神入化地步,算是极致了。
差不多的时候,明玉招呼小厮过来,好奇打听:“明天菜单是什么?给我看看。”
老蒙笑道:“怎么样?有兴趣了吧。昨天的是海味,都是青蟹当家。”
小厮微笑等老蒙讲完,才道:“明天的是时令菜瓜,老板说该吃一天清淡的。后天大后天退潮时间是中午下午,正好晚上过来吃地产鲜活海鲜。不过随时会有新奇食材到货,具体菜单还得看当天的。”
“送外卖吗?我每天中午订一份。”
“对不起,我们这儿的饭菜都讲究食料最新鲜,食用时间最适宜。比如说两位今天点的白切肉,如果晚上餐桌几分钟,吃起来就没那么嫩滑了。”
虽然被拒绝,明玉却又高兴于发现白切肉的一个妙处,原来这么讲究。可真不愧为店家招牌之“食不厌精”。她笑对老蒙道:“以后来这儿蹲点,蒙总,你的保姆可以还你了。”
蒙总笑道:“我早就想讨还我的保姆,老婆可以不要,儿子可以不要,只有保姆不能不要,你明天就还。你等下跟他们老板谈谈签个合同,我们以后吃饭签单,省得带钱。好了,我先走一步,你今天一定要回家好好休息。”
“等等,蒙总,我有件事想要请教。”明玉叫住蒙总,“蒙总,‘文革’前后周边乡镇的城镇居民户口想移到市区来,是不是很难?”
老蒙想了会儿,才道:“那时候不叫乡镇,叫人民公社。那时候一个市区户口不得了。你想啊,市区户口国家给包工作,每个月粮油配额比乡下的城镇户口高,我记得刚粉碎‘四人帮’那阵子,我们乡下的城镇户口每人每月只能分到一两糖票,市里人有二两,上海人有半斤呢,谁不想做城里人?”
“是,是,那还不打破头地往市里挤?”
“是啊,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桥那头还架着机关枪扫射,你说能进几个人?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有个人控办,专门负责进城人数。人控办把进城人选先凭条件筛选出来,再上报市里,好像还得市委常委开会批准。一关一关地都通过了还得交一笔城市增容费,才让你办户粮关系。那时候和现在不同,那时候没有户粮,进了城也活不长,买什么都要凭票啊。我年轻时候出差,第一件事就是到粮管所凭单位介绍信换全国粮票,不出省的话换全省粮票,否则到了外面没饭吃。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明玉嗫嚅:“我刚知道,我爸以前是市区户口,我妈是乡镇户口,我妈结婚两年后才千辛万苦把户口移到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