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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是养成的。
春天里我们有许多习惯:餐桌上每天的新鲜蔬菜;和孩子一起放风筝,线突然挣断,看蝴蝶或蜈蚣在风中飘摇,消失在天远处;雨天和同事聚在小酒馆;一觉睡到太阳高高升起;去大街上过眼瘾;任对手悔棋;周末全家去郊外的山中闲走,唱民歌给鸟听。但2003年的春天让老天给辜负了,本来风调雨顺气象景明的,却从天降下一个非典型肺炎的传染病,正常的生活因此乱了模样,孩子不能正常上学,机关不能正常办公,交警们戴着口罩在十字街头指挥交通,大大小小的门口一律凭卡片通行。居家出行的规矩也多了起来,早晨到单位上班要登记,晚上回家属小区要登记,多日不见的老友劈头碰面不敢握手,而是远远地行抱拳作揖的君子老礼数。“东风三月烟花好,凉意千山云树幽”,周作人的这句诗可简括正在流行的这份无奈。
我们如此大面积的惶恐源于对这场传染病的集体无知。非典型肺炎是新生事物,但凡在新生事物面前,无论善的还是恶的,只要有繁衍力量的,我们都会惶恐。目前,我们对这种病毒尚知之甚少,国外叫“SARS”,意思好像是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我们叫“非典型肺炎”,这个词在上个世纪上半叶曾经出现过,但专家们对新病例研究之后,又宣布说此“非典”非彼“非典”。但这种叫法本身并没有错,在不知道一种东西是什么的情况下,我们先确定它不是什么,这是我们的传统智慧所在,圣贤有先进之言:“知非诗诗,未为奇奇。”
我们似乎成了被囚的人质,在苦等着奇兵来拯救。如果深究起来,这才是惶恐的根本。熟人见了面差不多要互致询问:这瘟疫再过多久才能结束?一些媒体也在信誓旦旦地预测:某某月之后科学家就可拿出疫苗。到时候疫苗拿不出来,或已经研制出来但不具备普遍性,谁来承担误导的责任?事实上,对科学的苛求是违背科学的,曾经的教训告诫过我们,科学是阶段性的,而阶段性恰是科学的价值所在。就像爱因斯坦说的那样:科学中唯一无须争论的是我们人类的无知。但最致命的还是我们对科学的迷信。
生活的真谛在于提升每一天的质量,且从中发现兴趣和乐趣。而疾病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它所伤及的正是这一点。近日闲读《暮年上娱》,这是一部叶圣陶和俞平伯两位老人晚年的通信集,由1974年至1985年间,手谈八百余通,以“书翰交流思想,学识与趣味交融,兴之所至,一无矫饰”,我在体味“思绪之敏捷,学识之渊博”时,更仰敬的是两位圣贤老人耄耋之年积极健康的生活态度。在1982年5月8日的一函信后,平伯老人向圣陶老人附荐了鱼的一种烹饪之法,现恭录出来,以期付赠爱厨者:
鲜活的鱼不要太大,收拾分两片。
要一大沙锅,金属亦可,将鱼全放在锅内,加盖焖热,以鱼眼突出为度(需多少时间不明)。偏嫩毋老。如试验一二次,当可掌握时间。
然后浇上极烫的卤汁(其配方不详),以醋为主,加芡粉否,不知。可适合自己口味,厨娘能做五柳鱼即不成问题。撒上姜末。不用油、味精。
妄谈烹饪,发笑。
顷得杭州新茶,封呈极少量供一次泡,不敢多寄惧遗失。
平伯老人对烹鱼的无知,彰显着他对人生的大知态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