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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榕没有说话,对胡炭那副慷慨悲壮如将赴死的神态视若未见。手指忽轻忽重的还在按查他的脉搏。瞧他眉头虽然皱着,却看不出有失望沉重之色,浑不像昨日疯禅师探查过后,就满面黑气的,一脸的严峻纠结,让人一看之下就知道必定大事不妙。
只是这个稳实的表情,就让胡炭腹中的怨气得不到发作,渐渐宁定下来,同时心底下还暗暗生起了希冀。“或者,这个老……老……老人家有办法解决我的元气不足也说不定呢。”胡炭在心里小小的期盼着。
“是有点问题。”苦榕终于松开了手掌,面上还是那副平静表情,让着急得知答案的胡炭看不出一点端倪,又是焦灼又是煎熬。小童这会儿心里真像是打翻了百虫坛,响出无数杂音,一忽儿灰心气沮,暗想事情已有定论,自己何苦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情绪倏尔便消沉下去;可是一忽儿却又盼望苦榕神通广大,或有办法也说不定,心底下便总有压不住的希冀顽强的冒出新芽。短短一刻间,百想纷至,万念沓来。当真心鼓频传,灵台如唱大戏,各路神魔鬼怪轮番登场。忽喜忽嗔,或哀或盼,不成一端。
“当年我曾听你父亲说过,你母亲在怀你之时,便两度遭遇大难,”苦榕沉吟了一会,便向小童说道,“头一次是用还丹救活回来了,但第二次终究回天乏术。你本来是没机会降生下来的,好在有个妖怪给你度气助产,我不知道你的损伤是哪一次遗留下来的,但这种先天不足的症候,非人力所能扭转,我也是没有太好的法子……”
听见他这么说,胡炭心头登时一黯,心想果然没有办法了么。然而转瞬,苦榕接下来的一番话,便把他听得目瞪口呆起来:“我细细查看了你的身体,真是一团乱象,元气受损只是一个方面,你告诉我,你身体里多出来的那两股魂气是怎么回事?缠结在你的主魂之下,无分彼此,我是没能耐帮你分开,还有,你气海之中盘着一股气息,磅礴浑厚,看来没个二三十年苦功可修不到这个程度,这又是谁不惜损耗修为送你的好处?”想了想,苦榕便朝着劳老爷瞥去一眼:“这两股气息都有淡淡的妖气,不会是他的手笔吧?”
这道目光登时被劳老爷敏锐的感应到了,那成了惊弓之鸟的妖怪警惕的睁开眼睛,戒心立时提到最高级别,把双臂撑住了地面,蓄劲待发,只待看到苦榕的一个眼神不对,他便要立刻逃之夭夭,先脱离出险地再说。
“这人的用心,对你算是极好了,可是他难道不知道,外来的东西终究只是外物,运用起来终究不如自身炼出的功法自如?”苦榕哼了一声,教训道:“而且从长远看,这东西对你的害处比好处更多。若你只是个寻常孩子也还罢了,这多出来的几样东西,对你无疑是有如神助,但你若想专心学法,在术道上有所精进……以后你就等着花精力慢慢炼化这些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吧。”
胡炭张口结舌,脑中一片混乱。没想到昨日临别时,单嫣姑姑会给他塞进这么多东西。难怪当时他就察觉到身体有些异样。难怪姑姑临走之时,神情看起来那么疲惫!她是生生分出了两段魂魄缠入自己体内,然后又分了二三十年的修为给自己……这就是姑姑送给他的礼物啊!
苦榕说的批评之语,胡炭浑然不在意。他感觉得到,姑姑把这些东西传入自己体内时,是怀着怎样的怜爱和顾惜之情。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关心,她在弥补这九年来跟自己的疏离!
鼻腔中有些酸楚,眼眶发热,这是将要流泪的征兆。胡炭只想要痛痛快快的嚎啕大哭一场,他终于又有个关心他,爱护他的长辈。终于又有个人惦念着他,记挂他的安危。不会让他在病了饿了的时候,再感到茫然无助了。
看到胡炭出神,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样,苦榕微微扫过来一眼,小童登时惊醒。省悟到现在还不是感念姑姑深情的时候,他还有大问题要问苦榕呢。果然,苦榕见他回神,接下来便说起了他的元气不足:“先天元气不足,这的确是个问题,会在一些方面对你有所限制,不过这问题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说小不算小,说大却也不大。”
胡炭登时精神一振。“果然有办法!”他惊喜的想到,却听见苦榕问他:“你先告诉我,你想要学会武功法术,目的是为了什么?”
“我要给爹爹报仇!教训那些害了爹爹的人!”胡炭攥紧了拳头,毫不犹豫的答道。
苦榕朝他深深看了一眼,似是微微颔首,道:“我辈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本是寻常。但你要切记,恃强凌弱之辈多被人憎,你以什么方式待人,江湖上都会传出名声,别人也会以同样方式待你。我只盼你以后遇争斗之时多些克制,三思之后方做决定。然后决不可滥用武力欺侮良善,若是让我得知你为非作歹,用我教你的功法行不义之事,我会赶过去,亲手废去你的修为!”前面说得还好,到得后面几句话,便说得声色俱厉,杀气腾腾,让胡炭不由得心中一寒。
缓了缓语气,苦榕说道:“刚才你说要为爹爹报仇,其实也切中我们学功法的目的。就是遇见敌手,战而胜之。”他眼神如利剑一般盯向胡炭:“战而胜之!这就是我们学功法的根本所在,不是为了达到什么巅峰,不是为了成就宗师。我问你,你在赵家庄的时候,闹出好大一场乱子,碎玉刀的几个弟子都让你给放倒了,你说说,他们的功力修为和你比起来谁深谁浅?”
胡炭立刻领会了他话中的暗示。振奋起来,目中泛起了异样神采,他笑道:“我才九岁!比起功力深厚,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