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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偏偏就把那些学了十几年功法的成年汉子都给暗算了,这是什么道理?以弱欺强,以小犯大,凭的是什么?你再跟我说说,能不能达到所谓的功法巅峰,能不能学出成就,真的有那么重要?”
胡炭笑嘻嘻的,摇了摇头。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功法之高低,并非交手致胜的关键。我学会了足够的手段,一样能打败那些功法比我强的敌人!”
“一头牛和你比力气,你觉得谁的力气大?”
“牛。”胡炭老老实实的回答。这时候他对苦榕已经有些信服。这老者虽也和疯禅师一样,没有办法解除他元气不足的弊厄,然而眼光和见识却是极高,能一眼就洞见事件本真,几句话一说,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来反论,轻轻巧巧便化解他的心魔。
“若让你与牛对敌,你轻易便能杀死牛,为何牛的力气比你大,却在你面前没有还手之力?”
胡炭知道苦榕不会无的放矢,便没敢把这些问题简单当成老人开导孩童的说教。他认真想了想,肃然说道:“我是以有心算无心,而且我会用刀剑,用器具,甚至用陷阱。我还会用功法,牛空有力气,却对我没有伤害之意……”胡炭忽然住了口,沉思起来,他散开念头说出的这一番话,无意中便窥见到了江湖争斗中的一些真谛。胡炭越想越多,隐隐约约似乎摸到一些道理的边缘,然而再想真切去把握时,却发现又抓不住那些痕迹的尾巴,让他嗒然若失。
好一会儿之后,苦榕见他从沉思中醒来,便道:“这个力气,比在功法之上,便是修为境界的高低。你也算亲身经历过了,刀剑之间,结果难论,并不是谁的功法高就一定稳操胜券的,心性,意志,谋略,外物器具,交战经验和技法,这些东西都可成为影响一场争斗胜负的关键因素。”他深深看着胡炭:“你要记住你本来的目的!遇见敌手,战而胜之!这是你学功法的根本意义!所以,只要能战败敌人,取得胜果,别说你功法能不能达到巅峰,哪怕你毫无修为,哪怕你手足不能动,残疾难行,那又有何妨!只要你学会克敌制胜的手段,谁又敢小视于你!毒菩萨的凶名,江湖上谁不闻之变色?此人便是自幼落下残疾,无法修习法术,然而他一生精研毒药,布毒的手段出神入化,神鬼难防!即便是我到如今,仓促遇到他时,也要退避三舍。你再想想,这所谓的功法境界,所谓的巅峰之说,是否还值得你再自伤自陷下去?”
胡炭摇了摇头。苦榕的这一番话,于他不啻于是扫清迷雾显路途,拨开霾云见日月!仔细想想,岂不真是这个道理!他以宋必图和邢人万为假想之敌,纵使自己功法修为上略有欠缺,可是加上阵法呢?加上塑魂术呢?回思数日前被罗门教围堵,雷大胆本来是被谢护法压制着打的,然而在得到自己的入身阵法和塑魂之后,立刻便能和敌人斗个旗鼓相当,平分秋色!由此更可见得,境界修为的高低,并不全然就能决定胜负。胡炭满心火热,只是暗想:“宋必图!邢人万!你们等我几年,让我学会技艺,到时候倒要和你们比比看,看到底是谁弱谁强!”重新找明了方向,胡炭的信念立刻又新筑起来,那先天元气不足的缺憾在他心里便不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看见胡炭目中的神采越来越亮,苦榕知道,这小娃娃总算是醒悟过来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你所以为的巅峰,其实从来就不存在。那不过是无知和无能者划下来禁锢自己脚步的框框罢了。”
胡炭‘啊’的一声,疑惑问道:“没有巅峰?那我听说学法术者最高便只能到玄白之境,学器者也无法突破化形隐真,还有,学武者不是到觉明者就最高了么?”
苦榕哑然失笑,道:“谁告诉你觉明者就是武学最高境界的?在觉明者之上可还有圆通者呢……不过这些分法其实并无道理,在唐代杨元昊之前,每个人都觉得武学只是用以强身的微末杂学,不值深研。那时所谓的巅峰便是看看谁的筋骨更强壮。直到杨元昊解开生死玄关,形成流派,才顿然打开局面。然后今世却又以杨元昊当时所能到达的境界定为新的巅峰。这些想法与二百年前的古人有何区别?这个巅峰就真的是巅峰么?若是来日再有个杨元昊,再往下解出另六层玄关,这又该怎么算?”
胡炭瞠目不已,咋舌道:“怎么可能!”只是第四重玄关的疯禅师和明锥,打斗起来就已经让日月无光风云变色,真是再往下开几个玄关……胡炭实在不敢再想了。
苦榕道:“怎么不可能?别的我还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武学绝不会只有六重玄关。除了百会、十二重楼、膻中、丹田气海、会阴、尾闾之外,是还有别的玄关的……我这个觉明者与传统的觉明者可是有些不同,嘿!现在也不用跟你说,你以后就会知道。”
苦榕说着说着,不觉谈兴已开。他本来不是个善谈的人物,往常若非遇到脾性相投者,绝不会引出他这么多言语。可是今日情形有些特殊,一是多年来辛苦追寻故人踪迹,到今日终于有了结果,夙愿了结,重负尽释,不免有些放怀。二则是孙女柔儿在服下定神符过后,已经显见疗效,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再挣扎呼痛,这放在往时都是不可奢望之事。安心喜慰之下,只觉得胸臆大开,无数念头纷纷而至,虽只有个小童在近前接话,却也逐渐引出了他的谈锋。
随口点拨了胡炭几句,见这小娃娃果然悟性极佳,一点即透,还能举一反三,心里便有了八九分喜欢。再说得一会,越觉得这小孩顺眼,他便决定教给胡炭一些东西,左右也算是对他绘符辛苦的酬谢。
数十丈之外,劳老爷眼观鼻,鼻观心的打坐行气,时不时的把眼睛睁开一线,监视着苦榕的举动,只担心这老头会不会趁他不备,抽冷子过来给他一家伙。他接了保护胡炭安全的职责,便须守到最后,直到缴命过后才算了结。妖怪毕竟出身异类,行事法则是与人颇有相异之处的,极为信诺,二妖口头一词便可形成约束,至死不改。劳免虽然觉得站在苦榕视线之内就如同蜥蜴不知死活的在巨蟒口边抽抖打摆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灭顶之灾降临,但却也不敢因了惧怕就舍掉胡炭逃命。此刻劳老爷偷眼监视完毕,刚闭上眼睛。盘算着该怎么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保护好胡炭,又不必总在苦榕面前晃悠,突然间便听见苦榕的声音倏然响在耳边:“我要教我弟子功法,你离开远一点,别听了不该听的东西。”这一吓当真是非同小可!老妖怪当时便亡魂大冒,如同中箭的兔子一般一蹦三丈高,心与胆俱裂,屁与尿险流,一张橘皮老脸勃然作色,自额头以下到颈脖,瞬间变得得雪白一片,比会变色的避役可快得多了:“完了!!完了!大意了!这这这老家伙真的摸过来了!我我我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