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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都很自信,这回心里没了底:“建个房子给我俩住啊,你不愿意吗?”

电话这头,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责怪道:“我又没说不嫁给你,兜那么大的圈子干什么啊!”

她平时说话细声细气的像上海人,这回的口气有些重,刘流很不习惯,以为她又胡思乱想了,忙解释道:“我想你都想疯了,我想把你接过来,嫁给我吧?”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不明白那是高兴的泪水,还是和平时一样,不由自主流出来的泪水?刘流还在等她回话,她极力控制住情绪,终于回想起刚才的片段,柔声答道:“那你有空就过来吧,告诉你啊,胡总工送我结婚礼物了。”

他忘了刚才的不快,兴奋地喊道:“那我明天就过来!你把我们的床铺好。”

第二天一早其他人还在睡梦中,刘流发动了汽车,刚挂上挡便接到了谭老板的电话,自拍卖会以后谭老板就不再和他联系,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谭老板突然召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主意。联系到最近的形势,刘流意识到事态也许要严重得多,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立即赶往谭老板的别墅。

5

几天不见,他玩起了古董家具和红酒,别墅里到处都是红木座椅、茶几之类的旧玩意,弥漫着一股霉味。几个不认识的外地人围在一张八仙桌边斗地主,狗日的老潘笑着从一大堆现金后面走过来小声说:“你忙完了别急着走,有好事在等你。”

刘流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不过他成了谭老板的座上客却值得推敲。

谭老板坐在一角,埋在一张老旧的太师椅里面生闷气,特别是和曾市长共进晚餐后,他的心情更坏了。不仅是申请观音山稀土矿设立矿权的报告被压下来了,而且曾市长的脸色也不好看。曾市长一脸疲惫,刚坐下就皱着眉头对他说:“你这次没安排好,大意失荆州啊!”

兆丰投资的周老爷子抱病拜访了市政府主要领导,周红只得到了微乎其微的一个矿权,曾市长也不好再提启动旧城改造的项目,她的计划落空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更令谭老板意想不到的是她扬言要撤资,使得他想借助建基集团买壳海外上市的计划要泡汤。

他日进斗金,平均每天的纯利润就有一百多万,但矿山的投入也是巨大的,还有各种名目的灰色支出。看似平坦的大道上突然起了坎坷,他对刘流仅有的一点同情荡然无存了,甚至萌生了把他赶出资城的念头。

谭老板的发迹是从娶了资城市有色金属总公司老总的女儿开始;他的第二步是顺利地当上了市有色金属总公司的一把手,趁着企业改制的机会侵吞了大批原属于有色金属总公司的探矿权;倒卖矿权爆发以后他又巴结上了曾市长这棵大树,将顶点矿业公司越做越大。之后他离婚另娶,是个不折不扣的当代陈世美。

刘流以前不了解他,从苏荃口中得知他的历史以后便开始有意疏远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鄙视他,自己哪能与忘恩负义的人为伍?即使是资城首富。因此三番五次拒绝了与周红合作的建议。在他进门之前,谭春对唉声叹气的谭老板说:“大哥,那刘流太不识抬举了!你是有身份的人,何曾受过这种气?”

谭老板又摔了一只茶杯,摔得粉碎。刘流上来了,不待他坐下谭老板就说道:“你把张家村金矿让出来,主动一些,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几个月以来,经历了生与死的瞬间,徘徊在爱与痛的边缘,刘流思考问题更加成熟和冷静了,他回答道:“谭老板,我和周总闹得不欢而散,仇恨已经在她心里落下了根,伤口结上了疤,我现在退出来还能回到当初吗?你不是不清楚她的为人。”

谭老板放下架子,耐心地又劝道:“那样的话,至少还有机会嘛!”

刘流不用细想便婉言拒绝,某种眼光足可以杀人致死,如果周红在场,他相信自己完全有资格受到那样的待遇。谭老板显得非常失望,扭过头去不看他,刘流俯下身子小声说:“谭老板,和你商量个事情,你能不能借我五百万?”

谭老板心里对高总公司有可能比他先一步上市耿耿于怀,猛然想到一旦刘流羽毛丰满绝对会成为他下一个对手,这钱他不能借。短暂的沉默以后,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借钱免谈!你不听话会后悔的!”

刘流知道借他的钱等于要他的命,但仍旧想再努力一把:“谭老板,扪心自问,我一直遵照您的意思办事,和您当初创业一样,我也需要机会,请你别介意。”

谭老板不说话,脸色很不好看,拿起电话翻了一阵儿又猛然丢在桌子上。看来钱是借不到了,此地不可久留,刘流便起身告辞。刘流走过谭老板与曾市长的合影前,谭老板起身叫住他,表情古怪:“我说你……宁愿得罪周总和我,也不放弃张家村金矿,难道茶王的宝藏是真的?就在张家村境内?”

刘流重新坐下来,故作轻松地说:“我这也是赌!如果周总他们发现了金脉,金脉总会延伸到张家村金矿来吧,到时候我不是捡了个现成的?”

谭老板觉得很好笑:“哪里有那么长的矿脉?你以为地下有钱捡啊?你还是现实点好,不明白你怎会出如此下策?”

刘流不想再说什么了,言多必失,想再次起身告辞。谭老板又叫住了他:“叫你刘总也好,叫你小刘也好,你都是我兄弟,所以我的一些事没有瞒你,你还当我是大哥吗?”

形势又发生了变化,刘流被他搞得头昏脑涨不知如何答复。谭老板瞪他一眼说道:“下一步我想卖掉两个矿权,集中资金拿下观音山的稀土矿,申请矿权你责无旁贷,我希望我们能携起手来。罗总熟悉资本市场,你请他帮我做个融资方案。你想要多少钱?或者要多少工资?我们可以再谈一谈。还有啊,资城市准备成立一个矿山同业协会,我是会长,我推荐你为秘书长,你也该有个身份了。”

罗东联系过多家从事矿业投资的公司来资城考察,本来他是想以铜矿作为核心资产运作成立一家股份公司。这些公司很专业,看过井下的资源情况后都摇头离去,罗东的计划彻底泡汤。谭老板这时邀请加入,不答应代表了拒绝。至于那个什么协会,完全是个空壳子,有钱人没事干拿来沽名钓誉的工具,他根本没兴趣。明知谭老板在下饵钓鱼,他却找不到理由拒绝,便说:“我这条命都是大哥救下来的,我怎么会当小人?”

他还知道感恩?谭老板脸红了。他们萍水相逢,刘流却将他从华都爆炸案现场救了出来。如果当时刘流袖手旁观,那自己就不得不与亿万家财告别了。人死了钱还没有用完,岂不是便宜了他的第三任太太?她还很年轻,如果拿着几个亿再去嫁人,那他在地下怎么闭得上眼睛?不错,他也救过刘流,但却将刘流推入了更加危险的境地,还将薛勇送上了刑场,间接帮他扫平了障碍。他犹豫了片刻,拿出一块黑色带白圈圈的石头把玩,刘流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万分震惊,天珠又出现了!张老板的天珠怎会在他手上?难道他们是故交?谭老板见他表情怪异,仿佛明白了什么,接着递过天珠。熟悉的气息更浓了,几乎令刘流晕眩。

谭老板严肃地说:“这样的三眼天珠总共有三颗,来自同一块岩体。”

说完他从身旁的红木匣子里又拿出一颗挂在脖子上,使劲搓了两下说:“看你刚才的表情,你应该感受到了天珠的气息,这种感应能力非一般人所具有,说明你我之间的缘分还不止如此。兄弟,你暂时戴上这枚天珠,去把最后一颗找出来吧!”

天珠从九眼石页岩演化变质而来,苍茫大地,到何处去觅踪迹?刘流再次摇头,不敢伸手去接天珠,谭老板提醒道:“你再仔细看看。”

刘流将信将疑地接过来,豁然发现天珠的正尾端嵌进去一颗黄色的金粒!天珠是天降石,把黄金镶上去不知出于什么道理。谭老板说:“看清楚了,天珠身上的眼是天然形成的,不是画上去的,同样的道理,金粒也是天然的。”

这个刘流当然明白,不解地问道:“找到第三颗做什么呢?还不如去买,只要给钱。”

谭老板分别指着两颗天珠道:“这两颗天珠,加上遗失的那一颗,三者本来不可分割。世道多变,后来由于纷争而分开了,找到那个持有者,我们就能找到一个巨大的金矿!”

又是个传说,他发现搞矿的都不正常,实在没有胆量再待下去了。

谭老板没理会他的无奈,自顾自地说道:“经过多年开采,中州甚至本省的矿产资源基本挖光了,所以很多矿业公司都把目光盯向西部和国外,这是大趋势,我们下手太晚就没机会了……”

刘流接口道:“是啊,大型矿山都在西部,甘肃境内的高楼山发现了亚洲第一的阳山金矿。”

谭老板很满意刘流的态度,弯身从红木匣子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壳来。刘流一看,马上看出来上面的内容与金矿有关:

由尕丫沟至中义沟,漫山松柏成林,渐渐金矿发现。由是过漫山,又上大漫山,至鹅博岭,约二十里山坡全系金矿。矿脉由西南一小冈发来……

看到这里,刘流猛然意识到这东西好像是张老板那份奏章的后半部分,一份奏章一分为二,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它分开?他不禁问道:“这上面都有地址了,照着上面去找不就行了?”

谭老板将硬纸收起来说:“谈何容易,那是几百年前的地名,我们见到的只是后半部分,另外一部分记载着详细的行进路线,就在持有第三颗天珠之人手里,所以要找到他。”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排帮张老板就是他要找的人,按照谭老板的说法,他的矿区真的存在一个大型金矿?大型金矿可遇而不可求,刘流已经不再相信这些传说。他不动声色地将天珠戴在脖子上,两颗天珠轻轻地碰在一起,并没有相互排斥,将各自的气场布满他的全身。这颗天珠也认他为主人,他大喜。

谭老板不知道刘流的想法,指着红木匣子说:“纸上提到的地方应该在甘肃范围某一个地方,中州很多矿老板都涌向那里,我们得抓紧。我准备安排你去一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不肯借钱,刘流又怎能离开?他找了个借口说道:“我走了,谁帮你去协调省厅的关系呢?”

谭老板叹了口气,说:“是啊,观音山的稀土矿可是块肥肉啊!据我所知刘厅长特别关注观音山的资源情况,幸好我请的是外省地质队,不然早就保不住秘密了。这段时间你把精力放在刘厅长那里,资城国土局的报告打上去以后,厅里的态度至关重要。胡总工的评估你也要问问,听说他和你老婆关系不错?”

刘流点头称是,他的事迹在业内不是秘密,社会上有人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冲冠一怒,让薛勇不得翻身,纯粹是扯淡。他不解地问:“谭老板,刘厅长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他会开绿灯吗?”

谭老板无奈地点点头,马上换了个说法:“以我的经验,我们在利益上没有结为一体,关键是你要走进他心里找到他的弱点,靠送古董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刘流心里一紧,紧盯着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成竹在胸。

其实谭老板的心里很不平静,曾市长透露出一个消息:狼来了!他意识到对于观音山的稀土矿,必须要抓紧了。谭春进来催他吃药,烦得谭老板往嘴里倒了一杯红酒,接着把谭春轰了出去,刘流知道该走了。

客厅里,红木条案上摆着几块化石,眼熟得很,估计邱老师来了也会瞧上一眼。门口,老潘等候他多时了,拉住他问:“我知道你买下张家村金矿,肯定急需用钱,你要借钱不?”

说完他得意地笑了笑,头顶上掉了些头发,秃顶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想不到他欠了一屁股赌债,居然主动借钱,难道发了横财?刘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暗自提高了警惕。老潘指着斗地主的一个胖子说:“唉……哥哥最近背得很,当然没有多余的钱。那胖子姓李,是专门‘放点’的,手里有好几千万,你要借钱的话我帮你介绍,利息绝对优惠!这机会难得啊。”

刘流哪里会相信,皱着眉头问:“看他那样子不像是有钱人啊,哪来的几千万?”

老潘压低声音说:“人家有人脉啊,资城人通过他把钱贷出去,薛勇还找他借过钱也不敢不还,你看他又多厉害!他的上家不是有钱人,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不是与虎谋皮?”刘流心里道,李总往这边张望,还想过来递名片。这种人是专职混社会的,惹上了就像鬼一样难以脱身。俗称“放点”的只是放高利贷的统称,像李总这样的人资金来源五花八门,他不需要担保就敢借钱,自然是有把握收回来,手法当然是非常规的,说白了就是绑架、威胁加逼人跳楼。刘流了解这个内情,推开老潘出了门。他想到谭老板为何与放高利贷的混在一起,难道他也缺钱?

风小了,寒流减弱,巨大的冰块开始融化,刘流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直觉告诉他谭老板陷入了困境,而周红又志在必得,两者之间必定能找到对他有利的因素来。让自己不断出现在对手眼前才显得有重量,那个交叉点是什么呢?他冥思苦想,路边一个菜贩冒着大风高声叫卖,他猛然看到了黑暗深处的那一线亮光:对于周红,他手握张家村金矿这块资源,卖不卖他说了算;对于谭老板,他是能和国土资源厅上层沟通的枢纽,他完全可以坐地起价。目前这两个人都不敢对他不利,有什么睡不着的?如果告诉周红排帮张老板也在虎视眈眈,她不立马对付张老板才怪。等他们两方斗起来,对自己则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里他不再烦躁了,决定只要周红找上门来就抛出手中的炸弹,让他们斗去吧。

6

回到别墅,尹重拉着春桃在院子里堆雪人,春桃的脸红扑扑的,像刚摘下来的苹果。

刘流看他不辞辛苦地博春桃一笑,都不忍心告诉他谭老板几乎要翻脸了。

春桃趁着二寡妇出门给人做媒的机会偷跑出来,这几天经常对着手机出神,犹豫着是否开机,不然怎么向她母亲交代?她知道尹重老是往她身边凑,其实根本就没安好心,之所以没有打破他的幻想,是因为家里人动不动就以钱多钱少论英雄,让她实在很烦,她需要用他来做她离开鹰嘴崖的挡箭牌。哪怕二寡妇一再告诫不可找尹重那样的男人,又粗鲁又没钱,还没文化的(尽管他大学本科毕业)。这几天她经常借用尹重的手机解闷,实则是打探二寡妇会不会追到资城来,无意中发现有个叫做许晓的女人频繁发信息过来,其中一条写着:老公,你想我吗?你们买下了一个大金矿,可要记得我哦!

城里女人动不动就喊老公,连男朋友这一道程序都省了,她冷笑几声将手机扔了回去。

尹重这回算沉得住气,意识到灾难临头,忙向罗丹讨主意。罗丹见他为了春桃要发狂,便说:“春桃对你有误会,你要想个办法证明你和许晓是清白的。”

尹重打了他一拳,说:“我当然知道,不是没办法嘛。”

罗丹想了一会儿说:“你干脆让许晓过来,我自有妙法。”

尹重没有退路,咬着牙给许晓回了信息,没多久许晓就乐颠颠地来了,见到尹重就要扑上来。春桃冷眼盯着这一切,心里大快,心想这以后尹重再也别想纠缠她了。就在许晓即将得逞之际,猛听得门外大喝一声:“好啊,你敢背着老子偷人!”

声音很熟悉,许晓转头看,老潘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一旁,刘流和罗丹脸上露出阴险的笑。这时候该尹重开始表现了,他大吼一声推开许晓,傲然对她说:“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的老公在后面。”

平心而论,许晓长得也不错,还有文化,只是有些妖艳。此刻她惊慌失措,老潘上来恶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脸上出现了五个指头印。尹重上前劝阻,老潘识趣地住了手拉起她就走。

刘流故意问罗丹:“这么快就结束了?”

罗丹说:“那当然,如果尹重兄弟和许晓不清不楚,她能放过他吗?”他的声音很大,明显是说给春桃听的,她的脸红了,心想这回就饶了尹重。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惊慌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个粗鲁的家伙呢?难道……想到这里,她不敢往下想了。

刘流召集众人进屋,把谭老板的意思说了,尹重的口气淡得如掺了水的啤酒:“我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多个敌人也无所谓!”

牛大伟抓了张报纸匆匆跑出来,接过他的话说:“话可以随便说,但实际情况会更糟,事实上,你们先动了人家的奶酪!”

刘流心想我们又不是土匪,怎会随便打劫?

牛大伟最近很关心时事,他指着报纸说:“你来看,东盛公司的日本主子叫做西海投资。他们将进驻本市开发区,作为本省制造业的周边产业被引进来!省市领导出席参加了签约仪式,估计他们又开出了附加条件。而且,西海投资的首席代表就是云麓之鹰,他回来了!”

新闻下方是对云麓之鹰的专访,作者署名黄晓娜、刘流。老外透露西海投资已经在藏地收购了两个金矿,还开玩笑说有一个金矿正好位于《西游记》中的女儿国,他大概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刘流想起牛大伟的玩笑话,心里却感觉一点也不幽默。

新建的工业区离资城锰矿仅仅二十公里,不知道和引进西海投资有什么联系?

肖斌说:“我们国家刚刚宣布中断对亚洲某国的稀土供应,这个时候日本公司大张旗鼓的进来,只怕是醉翁之意,将生产线都搬过来。对于这种小儿科的游戏,我不相信咱们的政府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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