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此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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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此去经年
弹指一挥间，便暗里偷换了流年。
郑剑萧来的时候，并不是空着手的。几年不见，他已从当初青涩质朴的腼腆少年，长成温润世故的青年男子。提一盒精装的Valrhona黑巧克力，是曾经的我翘首仰望的牌子，哪怕是在巴黎，也要在门店踌躇良久，为了买一盒巧克力还是买一口袋面包而纠结半天，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吃过金钱的苦，但也不似李衣衣那般可以肆意挥霍。我微笑的接过，他的发依旧是浓密的自然卷，不若陈其婚礼那日般精心修饰，发蜡打的一丝不苟，高挺的鼻梁悠薄的嘴唇，人壮实了一圈，脸孔也晒成持重的巧克力色，穿得体的格子衬衣单排扣休闲西装，黑色的匡威鞋打着周正的蝴蝶结。
我盯着他鞋子上的蝴蝶结，他一定是故意的。从前的时候，还是穿运动鞋边走边跳的年纪，常常仰起头看天上白悠悠的云彩，可是我的鞋带总是系不好，走着走着就会散了，然后踩到自己的鞋带，几乎摔倒。而他则会蹲下来，细细为我打一个周正的蝴蝶结，微微笑着说，“我的傻姑娘，连鞋带都系不好，没有我的话你要怎么办。”这么些年，我都是穿不系鞋带的高跟鞋，一样过的很好。但是当初，即便是现在，那样的场景想来也是满溢着温馨的。
“我系鞋带的本事没有退步吧。”他看着我，微微笑。我像是被人拆穿谎言的孩子，有些囧囧。“女人，快点过来端菜。”陆路从厨房探出个头来，朝我吼吼。我看一看他，起身去端菜。
“怎么样，一没秃顶二没发福，还是谦和儒雅的样子，是不是后悔当初的选择啦？”陆路一边把娃娃菜装盘一边朝我眨眼睛。“是的啦是的啦，我真是后悔啊后悔啊肠子都悔绿了，要是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直接把你这个八卦的女人PIA飞！”我接过她手里的骨瓷菜盘，是易轩从景德镇带来的新瓷，那日躲过陆路同学的失恋轰炸苟延残喘至今，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因为我在转身之前在她脑门上大大敲了个毛栗子。“快点洗洗手吃饭么好了，就你这点脑容量是不适合想这么复杂的问题滴。”没等她还手，已经跑到客厅。
剑萧倚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习惯性的抖动，抱着我的维尼圆枕，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忽然有种时光更迭的错觉，我们中间隔着的几年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还是在校园外租住的小屋中，我霸着电脑玩斗地主，从包身工斗到小财主又斗回包身工，而他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等着送外卖的椒盐里脊盖浇饭。大四的课真的不多，除了准备论文，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看电影逛公园遛书店，天气好的时候会租一辆双人骑的脚踏车，沿着海边的环岛路一直骑，上坡的时候我总是扬起双脚，看着前面的他用力的蹬着，这车怎么越来越重啊？是的呢，上坡啦，我都踩的脚抽筋了。其实他自然是知道我偷懒的，也不揭穿，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的宠溺纵容。
初初爱的时候，总是这样的美好。
大家都避而不谈当初那些个柔暖的过往，说的无非是旧同学的新近况。班里最安静总是扎了个歪歪的道姑发型的小艾，一毕业就照着父母的意思和门当户对的故人之子闪婚，现在孩子都可以飞奔着去打酱油了；隔壁班油头粉面总是吹嘘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败车见车载其实长的很像小丸子里的花轮同学的小勋，现在竟然混进了市府机关，肚子吃的都像快足月的孕妇，每次去相亲都是眼高于顶，某次酒醉之后还叫嚣过陆路是他心目中永远的女神。
郑剑萧说这些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微醉，我和陆路都是不胜酒力的，今日旧人重叙，自然要喝点小酒调节下气氛，何况我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曾经，就算谁说一句不合宜的话语，都可以用酒醉作为借口。对于各种各样的遮掩试探，我们早已熟稔于心。谁都在找一个最安全的模式，含混的、拖泥带水的、欲拒还迎的、醉生梦死的，这些，通通是暧昧的外衣。什么是安全的？那就是不需责任的,靠近、离开、爱恋、分离,都不用交待，即便是真的有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也可以微微笑，自嘲的说，恩，不过是酒后乱了心性。
每一个人都把心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里，这样，便谁也腾不出手来接住别人的心。
直到郑剑萧走，他都没有问过我，当初何以做出这样的选择，当然我也没有问他，那时候是不是真有某一个趁虚而入的女子甲。我甚至不敢送他到楼下，心里还是清明的，这样就好，这样便好了吧，有些事情不说破反而更好，爱还是不爱，都已经回不去了。一个答案也不那么重要。反正不管我们曾经如何挣扎与不甘，都成就不了一场美好的厮守。
一桌子杯盘狼藉。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第二日便收拾了行装，给陆路小沛留张纸条，给易轩发条短信，坐上了去往郊区的早班车，那里有我外公的旧屋，遇上难事的时候就会去那里住上几天。
走过零食柜，看见昨晚剑萧拿来的那盒Valrhona黑巧克力，寻思良久，还是拿了另一侧易轩买的费列罗Moncheri的立方体樱桃酒心巧克力。变得不仅是身边人，连口味也跟着变了。
在车上看林徽因的传记，这个聪慧玲珑的女子，有诗人的优雅气质浪漫情怀也有建筑师的缜密心思，写过诗，著过小说，设计过国徽，参与过中南海怀仁堂的内部装修设计。她这一生，有三个男子曾经深深爱过，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梁思成说，最爱她的人是金岳霖。金岳霖为她，一生不娶，却始终保持距离。在林徽音死守很多年的某一天，金岳霖请客吃饭，待众人坐定了，金岳霖突然幽幽地说:今天是徽音的生日。失焦的镜头被缓缓拉近，也许有一滴泪落下来，却没有人看见，它长在心里，随年华老去。可惜爱恨都是徒劳的，最终成了一桌的残羹冷炙，日后便成了别人的话资。
我想，我是真的不适合看这样的故事，如同一场现实中的悲剧，离的那么近，看的那么清，一种切肤的体验让你感觉无法呼吸，那么隐秘而强大的缠绕着你，甚至于让你窒息。如同闷热的盛夏午后，躁、热、不安、有一些昏厥。看着看着，眼睛就泛出潮意，灵魂的声音亦有些哽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