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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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良辰美景奈何天
易轩来的时候，左手提了个小小的旅行袋，右手捧了一大束包装精美的红玫瑰，穿的还是白衬衣蓝领带黑皮鞋，标准的银行职员打扮，估计是一下班就挤了公车而来，帅气的脸上难掩疲惫，头发也有些微微的乱。我接过他手中的玫瑰，“今天怎么转性了啊，这束玫瑰可以给我家正欢买一个礼拜的口粮了。”易轩向来不是浪漫的人，鲜花这种东西，饥不可食寒不可衣，没几天就会枯萎，唯一的最终归宿就是垃圾桶，价格还死贵，不如去看场电影陶冶下情操，或者买两袋新出的狗饼干慰劳下我家那只很有爱的松狮狗狗。
“还不是危机感作祟啊，陆路说你会了旧情人就玩失踪，我再不努力点，恐怕你这煮熟的鸭子都要飞上天了。”他把旅行袋往地上一扔，大咧咧躺在沙发上，“累死我了，我也请了两天假，咱一起归隐山林好了。”我把花插在小姨的青花瓷瓶里，从冰箱里拿出罐可乐给他，“什么叫失踪，我可是有给她留字条的，再说这不过是城郊的农民房，中了几棵不爱结果子的桃树，哪有人管这里叫山林的，说吧，你这全勤奖十佳优秀员工怎么会请假啊。”他喝了口可乐，“还不是近墨者黑啊，我看你天天懒洋洋不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做贡献还活的这般有滋有味，既没被饿死，也没被市容市风办抓进去改造，这严重激发了我潜在的偷懒基因。”
“偷懒就是偷懒，扯上我做什么。”我找个舒适的姿势靠在他身上，“说吧，到底怎么了，都没看过你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还是老婆最了解我。”他在我脸颊吧嗒一口，“我们单位那个老妖婆你知道吧，就是老喜欢在年轻职员堆里发嗲扮清纯的那个。”他顿了顿，似乎是给我时间回想。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女人基本就是让人过目难忘型，细长眼薄嘴唇尖下巴四方脸，长了这么张尖酸刻薄的晚娘脸孔，却偏偏喜欢发嗲装嫩，可总又不得法，比如这几年流行BOBO头吧，她也去剪过一个，配上她的方脸尖下巴和古怪的穿衣品味，活像童话里吃小孩的怪婆婆。
“她最近一直针对我啊，每份报表交上去都要找茬叫我重做，还在例会上点名批评我们这组人的工作态度，什么工作态度，分明是还在记恨那天我们聚餐没有叫上她。还好我们组新来的实习生还算争气，要拉存款么，第二天她妈就给她存了五千万，这下老妖婆傻眼了，又开始把去年年底总结时候的旧事拿起来说，我实在受不了，请了两天假来避避风头。”
“谁叫你们不拍拍她这个小资本家的马屁，要知道这可是等级社会，被她抓住点小把柄她还不蹬鼻子上脸啊。不过话说回来，你避个一两天就可以了，我可不想带坏祖国的花朵我党培养的优秀青年。”
我帮他解开领带，开了DVD继续看上次买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
《牡丹亭》，也叫《牡丹亭还魂记》，是汤显祖的代表作，所谓的青春版无外乎是演员比较养眼、服侍比较繁华，迎合了当下大部分人好大喜功的审美，当然我也不能免俗。贫寒书生梦见花园梅树下立着的佳人，种下情根；太守之女杜丽娘，读《诗经?关雎》而伤春、寻春，在梦中与一书生幽会于花园的牡丹亭畔，丽娘醒后，因相思而一病不起。弥留之际，要求母亲把她葬在花园的梅树下，嘱咐丫环春香将其自画像藏在太湖石下。其父升任淮阳安抚史，委托教书先生葬女并修建“梅花庵观”。三年后，书生赴京应试，借宿梅花观中，在太湖石下拾得杜丽娘画像，发现画中人就是梦中的佳人。丽娘魂游后园，再度与书生幽会。书生根据丽娘的嘱咐掘墓开棺，乃起死回生。书生考中状元后，遇见在外避难的母亲和春香，设法解除了父亲对书生的误会，最后是典型的Happyending大团圆结局。
简单说来就是某个闺中思春的寂寞少女和另一个怀春的青年书生梦中恋爱，最重超越生死获得幸福的奇幻故事。
从明万历年间的原创版，到2004年的青春版，这个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爱情故事，征服了无数观众，特别是我家百年前的同族超级汤粉-----俞二娘，此女在读了《牡丹亭》以后，用蝇头小楷在剧本间作了许多批注，深感自己不如意的命运也像杜丽娘一样，终日郁郁寡欢，最后“断肠而死”。临终前从松开的纤手中滑落的，正是《牡丹亭》的初版戏本，而且“饱研丹砂，密圈旁注，往往自写所见，出人意表”。可惜这世上没有出现让她起死回生的柳生。
汤显祖得知消息后，挥笔写下《哭娄江女子二首》：“画烛摇金阁，真珠泣绣窗。如何伤此曲，偏只在娄江。何自为情死，悲伤必有神。一时文字业，天下有心人。”她死后一百五十年，同为江西人的蒋士铨，写了一部《临川梦》，通过丰富的想象力，使二娘与汤生有了时间跨度很长的奇特交往，乃至心心相印，也算是对这薄命女子的一种精神安慰。
“古代女子还真是脆弱，入戏太深也会断肠而死，真是红颜自己把自己整成薄命。”易轩的心思似乎不在剧中，还在愤愤然想着如何出了职场受的闷气。“这有什么奇怪的啊？那时候不还有人看了还珠格格学小燕子上吊真把自己吊死的呢！再说汤老头不是还说了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以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就是说感情这种东西是很复杂很霹雳无敌的，梦中的感情也是真感情，何况世上多的是梦中人，这是老汤同志专门教育你这种少了浪漫情怀的一根筋的。”
剧中的丽娘已经在和丫鬟游园，唱出了我最爱的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你看，那时候大部分人不是吃不饱就是受着地主老财的剥削压迫交不起租，她有心情逛园子还嫌生活不够美妙？真该让她去上山下乡体验下生活，要不然就送去高考大车间改造一下，看她还有这个闲情思春。”易轩对这种多愁善感的少女情怀颇为不满。
“人家是封建社会的大家小姐嘛，你就不能用马列主义唯物思想去要求她啦！”我看他不耐烦的样子，关了电视，“好了好了，先去洗个澡，我带你去隔壁街吃鸡汤馄饨。”
谁知他两眼闪出邪恶的光来，“老婆，我被老妖婆打击的没有力气了，看在我送花花的份上，你来帮我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