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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子丝毫也不精美,远比不上当时流行的那种塑料封皮上印着风景或人物图片的笔记本,而且,这本子的最后几页连带着封底已经被撕掉了。可我还是一直珍藏着它,珍藏了很多很多年。
我想,是那干净漂亮的字体吸引了我。
当时我只零星识得其中的一两个字。可这并不重要。我欣赏这些字,是因为它们的模样,不是因为它们的真正含义。
这些文字的形状的确带给我至关重要的影响,以至于到后来,我的字体竟然也和这本子上的字体如出一辙。甚至有一次,有位中学同学偶然见到并翻开这本子,居然就误认为是我的日记了。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在很多停电的雨夜,窗外淅沥的雨声和窗前摇曳的烛光,也时常令我怀疑眼前这些文字是否真是我自己所写。也许是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听外婆——一位善良而迷信的老人——讲过太多有关前世和来生的故事吧,她的迷信多少也被我继承了一些。 幼年时继承的某些东西,即便长大后接受了多少与之相左的理论,却仍能潜伏于心灵的某个角落,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溜出来作祟。
这本日记的主人应该叫作澜,因为日记里其他人是这样称呼她的。当我从字典上查到“澜”字的字音时,我断定这是女生的日记,心里很是失望,以至于几乎把它丢弃了。那个年纪的男孩子似乎只关心男人的故事,对女人的故事不屑一顾。对这本日记失望以后,我很快又从杂物堆里找到新欢——一摞很多年前某个春节母亲亲手剪的剪纸。而这日记本,就顺便充当了存放剪纸的容器。当然很快我对剪纸也失去了兴趣,日记和剪纸就一并被我遗忘在褥子底下了。
上初一时,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班级组织的新年联欢会。我的积极可想而知。我想起了母亲的剪纸,想照葫芦画瓢。母亲的剪纸很精美,我自然无法画出瓢来,却无意中又把这日记发掘出来了。
这一次我一口气将它读完,不认识的字已是凤毛麟角。其实并没有真正读完,因为最后的几页被撕掉了,所以日记里故事的结尾,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多年以来,我一直为它编织着结尾,却发现若要找到一个真正令我满意的,似乎难上加难。
日记里,阿澜也该是上中学的年纪,他们那个年代,年轻人最好的职业似乎是“红卫兵”。然而她不配,因为她的父母是反党反人民的资本家“黑五类”。
当读到澜一把推倒批斗父亲的红卫兵时,我一时间觉得澜应该是个男孩子了。可当我读到她缩在派出所阴暗的小屋里流泪的时候,又觉得她一定是个女孩子了。对澜性别的猜测使我煞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