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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讲些……请您直言不讳……他们都说些什么呀?”
烟丝慢慢地燃着了,呈现出一个红红的圆球。
“唔,您知道,那种并非真正的上流社会人士、却又要硬充上流的人,总是摆出一副比真正的上流社会人士还要严格的架势。比如这个沽名钓誉的特伦克维茨,他就觉得同一个既非贵族出身又不富有的人坐在一张桌子边上是耻辱,我看就是他和他老婆舌头嚼的最凶,说什么您居然同他们开个玩笑,把个小户人家姑娘乔装打扮一番,更名换姓,把她充作尊贵的女士介绍给他们——好像这个草包真正懂得什么叫尊贵似的。我想我大概完全不必向您特意说明,如果真的出身于……经济上不宽裕的家境,我对她的十分尊重和十分……万分……非常真诚的好感是决不会因此减弱分毫的……要是她也像这伙纨-子弟那样,让豪华奢侈的生活惯坏了,那么也许她反而不会有如今这样令人赞叹的纯真美好的心地了。所以,我个人对于您以慈爱之心将您的衣服送给她,丝毫不感到有什么不妥,恰恰相反,我之所以向您问个明白,仅仅是为了给这些卑鄙的乱嚼舌头的家伙当头一棒,堵他们的嘴,粉碎他们的谎言罢了。”
凡-博伦太太吓得两腿发软,半天说不出话,好像嗓子给堵住了,她连续喘息了三次,才平静下来回答对方的话。
“亲爱的勋爵,我没有任何理由向您隐瞒克丽丝蒂娜的出身。我姐夫原来也是一个大商人,是维也纳最有声望的富商之一(这一点她是大大言过其实了),但他也和所有那些最正派的人一样,在战争时期失去了自己的产业,他们家是历尽艰辛才熬过来的。他们宁可自食其力,而不要我们的资助,他们觉得那样做更体面些,所以克丽丝蒂娜现在是在国家机关供职,在邮局,我看这总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吧。”
埃尔金斯勋爵微笑着抬起头来,躬腰驼背的姿态为之一扫:显然他感觉轻松些了。
“您这话正好是同一个本人就在国家机关供职四十多年的人说的。如果说这也叫做不光彩,那么我同她完全一样。不过既然我们把问题摆明了,也就必须对此有清醒的认识。我一听到这些恶意中伤就马上看清它们是下作的捏造,因为,老年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很少完全看错人。好,现在我们来看一看目前的情况吧:我担心,从现在起的处境将会非常不易,一心想挤进上流社会的小市民是最爱记仇、最阴毒不过的了,像特伦克维茨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小人,是会因为同一个女邮务员说过几句客气话而十年耿耿于怀的,对于这种大草包,这样的事要比一颗坏牙更加使人感到疼痛难忍,就是别的人,恐怕也会对您的外甥女讲些不得体的难听话,这一点我看不是不可能的,至少她会受到人们的冷遇吧。我呢,我是很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的,因为我——您大概看到了——非常非常尊重您的外甥女……我非常非常尊重她,所以,要是我能帮助您这位纯洁善良的外甥女免除不愉快,我将万分高兴。”
埃尔金斯勋爵停住了,他的脸在沉思中突然又恢复了苍老的模样。
“我能否长久地保护她,这……这个我现在不敢保证。这……这要视情况如何而定。然而无论如何我要让这里的诸位先生诸位女士明白:我尊敬她远甚于这批利欲熏心的小人,谁如果胆敢对她无礼,我是决不会漠然置之的。有一些玩笑我是不能容忍的,只要我在这里一天,这帮老爷们还是小心为妙。”
他突然站起来,神情坚决,昂首挺胸,这种样子凡-博伦太太在他身上还从未见过。
“您允许我现在邀请令亲小姐一同驱车出游吗?”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当然,这不成问题。”
他鞠了一躬,然后径直向书房——凡-博伦太太惊异地目送着他——走去,面颊像被劲风吹过一样鲜红,双手紧握着拳头;他究竟想干什么呀,凡-博伦太太仍瞠目结舌、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克丽丝蒂娜正在写信,没有听见他进来,他从身后只能看到她埋头伏案,美丽的闪亮的头发蓬松地散在脖颈上;只能看到这个许多许多年以来第一次重新唤起他的感情的少女身影。可怜的孩子,他想道,她多么天真无邪呀,她还完全蒙在鼓里。可是,孩子,他们就要对你下手了,但却没有人能保护你,他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克丽丝蒂娜惊诧地抬起头,一见是埃尔金斯,马上恭恭敬敬地站起来:从他们初次见面起,她就一再感到有一种欲望:想对这位出类拔萃的人表示一下自己真诚的敬意。埃尔金斯强使紧闭的嘴唇挂上一丝笑意,说道:“亲爱的克丽丝蒂安娜小组,我今天是对您有所求而来的。今天我不大舒服,一早起就头疼,看不进书,睡不着觉,我想,或许新鲜空气对我有些好处,乘车出去遛遛吧,如果您能陪我一道去,那就更好了。我已经得到您姨母的许可来邀请您,要是您同意的话……”
“当然同意啦……这对我来说完全是一种……一种愉快,一种莫大的荣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