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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这种颜色以外,我外祖母的裙子的特点是尺寸宽大,过分地浪费衣料。它们圆墩墩的,风来时,似波浪翻滚,风吹到时,倒向一边,风过时,劈啪作响,风从背后吹来时,四条裙子一齐飘扬在我外祖母的前头。她坐下来时,四条裙子便聚拢在她的周围。
除去这四条经常蓬松一团、下垂着、起皱褶,或者硬撅撅、空荡荡地挂在她床头的裙子而外,我的外祖母还有第五条裙子。这一条同另外四条土豆色裙子毫无区别。这第五条裙子并非永远排行老五。同它的弟兄们一样(因为裙子是阳性名词),它也得服从轮换的需要,并且同它们一样,如果轮到它的话,那便是在第五天星期五,它就被扔进洗衣桶里,星期六晚上被挂到厨房窗前晾衣服的亚麻绳子上,晾干了以后,又被放到熨衣服的木板上。
每逢星期六,我的外祖母便打扫屋子,烤面包,洗衣服,熨衣服,挤牛奶,喂母牛。一应杂事完毕,她便从头到脚泡进洗澡桶里,从肥皂水里稍稍探起身子,随后让桶里的水回到原来的高度。她裹上一条似盛开的大花朵的毛巾,坐在床沿上,在她面前的地板上,放着四条穿过的裙子和一条刚洗干净的裙子。她用右手的食指撑着右眼的下眼皮,不向任何人——包括她哥哥文岑特在内——征求意见,因此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她光着脚站起来,用脚趾把那条已经失去土豆色柔和光泽的裙子踢到一边。那条新洗干净的裙子就顶替了这个空缺。
星期日早晨,她把裙子的顺序作了新的调整后,便出发去拉姆考上教堂,去朝拜在她心中有固定想象的主耶稣。新洗干净的裙子穿在第几层呢?我的外祖母不仅爱干净,而且也是个有点爱虚荣的女人,她把最好的一条穿在别人能看见的那一层,外露在晴朗天气里的阳光底下。
那天是星期一下午,我的外祖母坐在闷烧着的土豆秧堆旁。星期日穿在最外边的那条裙子,星期一换到了第二层,而星期日温暖她肌肤的那一条,在星期一阴暗的天色里飘荡在她髋部的最外层。她吹着口哨,脑子里并没有想着什么曲子,一边用榛木棍把第一个门熟了的土豆从灰堆里扒出来。她把它扒到离问烧着的土豆秧堆较远的地方,让风把它吹凉。她用一根尖树枝插住这个表皮烧焦并裂开的块茎,举到嘴边。她不再吹口哨,而是从两片被风吹得焦燥干裂的嘴唇间送出气来,吹捧土豆表皮的灰和土。
她闭上眼睛,吹着灰土。当她认为吹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先睁开一只眼睛,再睁开另一只,用牙缝颇宽、此外别无缺陷的门牙咬了一口,随即把咬剩的土豆挪开,咬下的半个粉状的、还太烫的土豆则留在张开的嘴里冒着热气。她的鼻孔鼓着,吸着烟和十月的空气,圆睁的眼睛沿田地望去,直盯着被电线杆和砖窑烟囱上端整三分之一那一段分割开的地平线。
有什么东西在电线杆之间移动。我的外祖母闭上嘴巴,抿紧嘴唇,眯缝着眼睛,咀嚼土豆。有东西在电线杆之间移动。有东西在那里跳动。三个男人在电线杆之间跳动,三个男人向烟囱跳去,随后在烟囱前面转着圈儿;一个人回到原处,重新起跳,这个人看来又矮又宽,他跳着过了砖窑;另外两个,又细又高,紧跟在他背后过了砖窑,又回到电线杆中间;那个矮而宽的,拐来拐去,显得比细而高的两个更焦急更匆忙;那两个不得不又向烟囱跳去,因为矮而宽的那个已经跳了过去;他们刚开始跳的时候,他已经同他们两个相隔有一个拇指宽的距离了;他们突然消失,看样子像是失去了兴头;而那个矮的,在从烟囱跳开去的中途,也隐没在地平线后面了。
现在看不见他们了,这可能是幕间休息,或者是在换戏装,要不就是他们去打砖坯,领报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