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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钰一旁劝慰着:“国藩,逝者已去,这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国藩泪眼模糊地拿起梅钟澍的诗稿,边看边哽咽:“没人能知道,我们这些穷仕子,曾经是怎样的一个苦中求乐。岱云我们三人,啃着窝头,披着被子围着火炉,思索着世间最美好的章句。只有那时,我们忘却了贫穷,忘却了冰天雪地的寒冬。历历在目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我挥之不去,挥之不去!真是痛煞我也!死的怎么不是我……”
秉钰脸一沉:“你在胡说什么!”
秉钰见国藩不能自已,忙出门呼唤国荃:“九弟!”
国荃抱着纪泽匆匆进来,秉钰对国荃努努嘴,国荃会意地走近国藩:“大哥,您瞧,这么多天,你不是整宿不回,就是早出晚归,泽儿都不曾见你个人影。快抱抱儿子吧。”
纪泽见大人表情肃穆,惊恐地伸出小手,拍拍国藩的肩膀:“爹。”
国藩抬头抹着泪痕,看着可爱的儿子一把接过:“好儿子,爹这些天没顾上你。告诉爹,在家乖了吗?”
纪泽看着国藩带有泪痕的脸:“爹不开心吗?”
国藩努力挤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这时,春梅进屋轻声道:“夫人,饭准备好了。”
秉钰朝着国藩努嘴示意,春梅随从国藩手上接过纪泽:“走吧泽儿,跟姨娘吃饭饭去。”
春梅抱着纪泽出了屋,秉钰对国荃使眼色,国荃忙挽着国藩:“大哥,先吃饭吧。吃了饭,我还有事和您说呢。”国藩深叹口气,随国荃秉钰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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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芝闻听有人叩门,匆匆从屋走来,门打开一看,见是国藩,她忙说:“哟,涤生大哥,您来得正好,快去劝劝岱云吧。人回到家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个人闷在屋里暗自落泪,劝也不听...”
国藩说:“我过去看看。”
兰芝带着国藩走进陈源兖卧室外间,国藩停住,兰芝进了里间对陈源兖道:“涤生大哥来了。”
陈源兖起身坐在床沿,对妻子道:“泡点茶过来。”
兰芝忙走出了屋,陈源兖耷拉着脑袋走向外间,见面便说:“唉,一切都结束了。这些天,大家没睡过一个好觉,你老兄怎么不在家好好歇歇。”
国藩没等陈源兖让座,自己便一屁股坐下:“不想影响家人情绪。我无处可去。”
兰芝端着茶水进来,为二人斟茶:“涤生大哥,您喝茶。”
国藩欠了欠身:“谢谢弟妹。”兰芝看着国藩和岱云对着伤感,立在一旁深深叹了口气。陈源兖看了眼妻子,不客气道,“到娘的屋陪孩子去,我们兄弟说话,你请回避。”
兰芝忙向国藩投来求助的眼光,国藩会意地点下头:“涤生大哥,那,你们坐着说话。”兰芝委屈地含泪出了屋,国藩对陈源兖道,“你怎么和弟妹说话的?人家不在心疼你吗?”
陈源兖垂下了脑袋,叹气不止:国藩将手上带的诗稿放在茶几上:“这是霖生留在我那里的手稿,看着难受,想来和你商量商量。”
陈源兖拿起霖生手稿,还没看一眼便湿了眼眶:“见字如面,见字如面哪!谁会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二人沉默片刻,国藩强打精神说道:“岱云,我们都平静点,霖生这里还有未了事。”
陈源兖哀叹道:“想要和我商量什么。”
曾国藩说:“这些诗稿,霖生原想和我切磋下修辞再行刻印。如今,他撒手归西,我反复琢磨,还是不忍动他一个字。我想按他原文直接刻印。尽管有悖霖生找我的初衷,但这毕竟是没经人染指过的真作。所以,想来听听你的意思。”
陈源兖说:“我能说什么呢。上月,他还和我说,之所以热衷为自己刻印
诗集,是眼睛越来越不如从前。担心有天无法楷书,想对以往诗作作以记录。所以,才找你帮着修饰得更完美些。如今人不在了,自然是纪念为重。哪怕他诗文中的错字,对后人也是极其珍贵的。”
曾国藩说:“知我者,岱云也!我正是想将一个真真实实的梅霖生遗作,留与梅氏子孙,让他们睹文如睹其人。但愿梅兄在天之灵,理解涤生的无奈之选。”
陈源兖说:“斯人已逝,再没有商榷的余地。如果我是梅兄,也会感激你的一片苦心。待你资料收集完毕,我要出资一半,算你我二人为梅兄做的最后一件事。”
曾国藩打断道:“霖生在时,我亲口答应过要为他筹资。他人虽走了,留下的遗愿我责无旁贷,你无须多虑。”
陈源兖说:“难道就你二人是兄弟?”
曾国藩说:“不要拿话激我,你晓得我的意思。”
陈源兖说:“其实,大家彼此彼此。你家里不也刚刚雇了三个佣人?既是同心兄弟,说什么就你责无旁贷?”
曾国藩说:“岱云,我们没必要为此争执,我来的目的...”
国藩话没说完,岱云便打断:“好了!我不和你争。以往,你我因为诗的一个字眼,辩论得喋喋不休,还好,有霖生兄从中化解。现在我们打起来,连个拉架的都没了。就给兄弟一个为梅兄做最后一件事的机会吧!我再难,比死还难吗?他人都没了...”
曾国藩后悔道:“我,我还不如不来找你。”陈源兖随口道,“那你找皇上?你老兄比岱云年长,什么事我都...”不等陈源兖说完,国藩即刻截住,“好好好,打住打住,此事今日退堂,我们换个话题。”
二人同时沉默了,为完成霖生的遗愿,岱云心疼国藩的经济处境,他想,即便是贷款也要为其分担刻印费用。国藩更知岱云家境窘迫,一个挚友离世,他已经伤心不已,再不忍让岱云为此负重。二人真挚的情谊写在心里。
曾国藩打量着岱云:“看你这状况,想必还没吃饭吧。”
陈源兖开口道:“哪里还会有食欲。”
曾国藩‘嗨’的一声,他告诉岱云:“我们同乡会,已将管理长沙会馆之事,交与我接任。我已经答应了。”
岱云说:“听小珊说了。”
曾国藩踌躇了一下:“我想,邀你同去我们曾经住过的会馆坐坐,不知你可有心情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