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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和奶奶坐在客房的太师椅上,正笑眯眯地听国葆念信。老人家还时不时地插上几句。“怎么,你大哥不在棉花胡同住了?”
国葆解释说:“是,已经搬家一个月了。大哥说,以后寄信就按这个地址。”
爷爷挥了挥手:“说说,往下说。”
国葆看着信道:“大哥说,已将艮峰兄的日课抄了三页,寄给弟弟们学习。”国葆念着念着突然停住了,爷爷催促着:“往下念啊?”
国葆说:“大哥原文是这样写的,余自十月初一日起,亦照艮峰样,每日一念一事,皆写之于册,以便触目克治,亦写楷书。冯树堂与余同日记起,亦有日课册。树堂极为虚心,爱我如兄弟,敬我如师,将来必有所成。余向来有无恒之弊,自此写日课本子起,可保终身有恒矣。盖明师益友,重重夹持,能进不能退也。”
念到此,国葆和壮芽惭愧地对视了一下。爷爷盯着国葆的脸:“没了?”
“有,下面是大哥为自己制定的日课十二条。”
爷爷说:“念。”
国葆念道:“一、主敬:整齐严肃,无时不惧。无事时心在腔子里,应事时专一不杂。清明在躬,如日之升;二、静坐:每日不拘何时,静坐四刻,正位凝命,如鼎之镇;三、早起:黎明即起,醒后不沾恋;四、读书不二:一书未完,不看他书;五、读史:念二十三史,每日圈点十页,虽有事不间断;六、谨言:刻刻留心,第一工夫;七、养气:气藏丹田,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八、保身:节劳,节欲,节饮食;......”
国葆念到此,曾麟书和江氏匆匆进了客房。“国藩和国荃来信了,国葆正念给我听呢。”爷爷说。
曾麟书道:“爹,信晚会我给您接着念。”曾麟书转身对国葆和壮芽二人道,“你们两个先回自己屋,看大哥给你们说了什么,我和爷爷有点事。”
国葆应声将信放在桌上,拿着国藩给自己的信和壮芽出了屋。
曾麟书夫妇坐下,曾麟书对爷爷道:“爹,我找到善化姓黄的那对兄弟了。”
爷爷眉毛一扬:“消息可靠吗?”
“准确无误。他兄弟俩,是去年庚子科同榜进士,哥哥叫黄兆麟,弟弟叫黄倬。”
爷爷捋着胡须:“哈,这黄家可中了大彩了!一对兄弟同年中榜。”
曾麟书说:“我对他们说明来意后,他们说知道我们,也知道国藩,就是不曾与国藩见面。去年他们中了榜便告假返乡了,二人过完年就要回京。他们现在是庶吉士,后年散馆后才分派呢。”
江氏补充道:“人家孩子比咱国藩晚一届,和国藩同在翰林院,就是还没照上面呢。”
爷爷点了点头:“嗯嗯,我明白。”
曾麟书说:“哈,见了面,一家人挺亲热的,没等我开口,便主动说,有什么要捎带的,他们可以帮着带去。”
奶奶乐呵道:“哎哟,这可是遇上贵人啦!但凡能给孩子们带些东西过去,帮补帮补他们,也好让孩子在外面少作些难。”
曾麟书说:“国藩来信,不是想再要些土布和泡菜嘛?正好,让黄氏兄弟给带过去些。”
爷爷说:“今年家里腌的腊肉一口都还没吃呢,全给国藩带去。”
江氏打断道:“爹,人家进京自己也要带东西的,带多了不合适吧?”
爷爷说:“那就,我们自己花钱雇车,一辆车能装多少就带多少,麻烦他们路上给照看着就好。”
曾麟书点头称赞道:“嗯,爹的主意不错。那好,我这就去准备,初二,我连车带东西一起送到善化。倘若不出意外,两月后,国藩他们就可收到。”
江氏对丈夫道:“让黄氏兄弟带东西的事,你提前给国藩写个信。”
曾麟书说:“这个我自然会写。还要带什么衣服之类的,你和秀娟准备准备吧。”
江氏说:“上次托陈玉林带的小孩子衣服,够他们穿几年的。秉钰和国藩国荃的衣服倒是刚刚做好几件。别管了,不耽误你初二去善化。”
爷爷迫不及待地对儿子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下,快帮我把国藩的信念完。”
曾麟书拿起信:“哈,刚才国葆给您念到哪了。”
爷爷说:“刚刚听完国藩给自己定的日课。”
“哦,国藩说,现在,吴子序的两个弟弟,也跟着国荃一起让国藩给授受学业,国藩说,权当自己备课了。因为,再两年翰詹大考就要到了。另外说,两个孩子身体都好,准备在三月间种牛痘,牛痘局是广东京官出资所设,是积德的,不收钱。”
爷爷问:“就这些?没了?”
“有,国藩说,每次国潢和国华回信,字总是太少。他希望将左邻右舍,同村的事都告诉他,告诉得越详细越好,他很挂念乡邻。”
爷爷听得不满足,爷爷道:“信给我自己看吧,让你们念,总是挑拣着说,没听完呢,你们就说完了。忙你们的去,我自己看。”
曾麟书和夫人对视默然一笑。江氏说:“爹,是您两年不见孙子,总想听他多说说。国藩也是,总嫌家里写信不够长,嫌说得太少。唉,等咱家境好些,说什么也要送您去京城看看他们。省得他来封信,您能读半个月...”
江氏说着,自己也控制不住眼泪,她捂着嘴,摆了摆手疾步出了屋。爷爷知道江氏见信思子,沙哑着嗓子对儿子道:“赶紧给国藩准备东西去吧,信留给我慢慢看。”
江氏来到厨房,一边用围裙擦泪,一边对秀娟道:“在家时,我从未舍得用过他,他只会读书。现在,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还有那么多应酬,全压在他一人身上,您说,我在家能不替他为难。”
赵婶劝说道:“夫人在家,手一刻也没停过,不都在为少爷做事?等少爷立住脚了,会带孩子回家看您的。”
江氏一声长叹:“他现在拖家带口的,哪会有钱回家。只要他们一家在京城过得好,不作难,我就阿弥陀佛了!”
赵婶跟着抹泪道:“晚几年,少爷升了官,俸禄不就多了?无论家里去看他,还是少爷回来,总是有盼头的。”
江氏深深舒了口气:“但愿吧,谁知是哪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