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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南中接到消息,得知成都出事,日夜兼程地赶来,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孟霁说到这里,略低了低头,似是不欲人看到自己的悲伤。
陈恂隔着案几,无声地打量着对面的南蛮少年。
只见对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细布短打,大概是因为这大半月来忙于赶路的缘故,这一身衣服看起来脏兮兮、皱巴巴的,唯独袖口被一丝不苟地紮得很结实。
这倒也没什么,就是这举止多少有些鄙陋——
陈恂看着对方一脚曲在身前,一脚垂在榻下的豪迈坐姿,嘴角不禁抽搐。
但一想到对方一个南蛮,未受过王化教育,不通礼教,也在情理之中。
孟霁自是不知陈恂心中所想。
亦或者,她就算是知道了,其实也不会太在意,当下她最关心的,还是沈氏的安危。
哪怕其实她已经在城中打听得沈氏满门尽丧的说法,依旧是并未死心,眼前放着沈氏故旧,还是要问一问的——
“沈家果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来吗?”
见问起这个,陈恂面上闪过抑郁与愤懑,“那赵廞行事狠辣,哪里会留活口。”
“那沈介也……”孟霁的声音越来越低。
“兵变之后,赵廞就全城搜捕沈家人,”陈恂深叹一声,“沈小郎君本是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只可惜尚未及冠,就毁在那贼厮手中,也是天意弄人。”
那颗提起的心,终于还是重重地坠入了深渊。
孟霁张了张嘴,还想要问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脑中却不合时宜地跳出了一个场景——
那是某个夏日的晨曦,自己同沈介两人坐在山巅,同看一轮明日自山那头跃出。
金光就那样灿然地铺满山河,给每一寸大地都罩上了一层橙橙的黄。
自己雀跃不已,一扭头,正见沈介笑吟吟地递过来一颗被仔细擦得干净的红果子。
可惜,那野果子长得好看,味道却是极酸的。
那酸意从回忆中复苏,自五脏六腑泛出来,带着烧灼的痛感涌上嗓子,几乎要激出孟霁的眼泪来。
逼得孟霁只好死死地捏住了拳头,强行按下了那一阵又一阵的呃逆。
陈恂看着面前黯然神伤的小南蛮,心中也是有些感慨,孟氏的确是南中大姓,在南中的影响力巨大。
哪怕是晋室朝廷,在南中的控制力,只怕都及不上这些夷人。
可南人力量再大,一则,也仅限于南中一地;二则,这股力量显然也不会掌握在眼前这个,才十来岁的少年人手上。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未成年,在听闻成都兵变,好友一家可能罹难后,他的第一念头,竟是带着手下为数不多的部曲,千里奔赴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