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感化人心胜攻战,大鼓传音赛杀伐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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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佑那仰起头,目光融化在从天空垂落的白光里,一丝儿也不动,更不说一句话。
刚刚廖立在奏疏里指摘他交通敌国,和新城太守孟达勾勾搭搭,彼此飞书来往。这事儿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举朝上下正等着看他笑话,便在这火烧眉毛的当口,李严却把一个魏国降人送来本朝,还假道东三郡,恰恰经过孟达的地盘,这不是把自己往刀口上撞么。
修远气极了,他忍着不发作,把盖子揭开,捧着漆槅递过去:“快吃,饿死了,我还得找地儿埋了你!”
李正方,你还真是令人费解呢。
龙佑那翕动着唇,鼻腔里喷出一声:“狗汉人!”
信里说,魏国降人李鸿投诚蜀汉,李严打算遣使护送他去成都,这事已上复陛下,不知道丞相如何处断。另,此人是从东三郡南巡汉水径往永安。
修远真想扇他一巴掌,可有诸葛亮叮嘱在先,他不得不强摁火气:“你吃不吃?”
修远兀自心神不安时,诸葛亮已把手里的一封信拆开了,写信的是李严,他只看得三行,便出起了神。
龙佑那一扬手,修远猝不及防,漆槅“当啷”翻倒在地上,汤水菜肴撒了个干净,热气儿摇曳升起。
照顾一个蛮子也是功劳?修远觉得自己在听神怪故事,他想想龙佑那那张刁蛮凶悍的脸,浑身像爬满了绿色毛毛虫,鸡皮疙瘩一层层冒了出来。
修远再也忍不得了,跳将起来:“蛮子!”他瞧见满地狼藉,麦粥、小菇、肉羹都碎成了渣,心疼得直喊道,“糟蹋粮食,你要遭雷劈!”
诸葛亮缓和着神色:“你若能将他照顾好,也算是功劳一件。”
“我不吃狗汉人的脏东西!”龙佑那说得大义凛然。
“知道了。”修远委委屈屈地说。
修远几乎暴跳如雷:“你不吃,我还不稀罕给你送!可你不吃,干吗糟蹋?你知不知道,我们丞相每顿也吃不了这么好,三军将士省下口粮喂你这头牛,你还糟蹋!”
“好生照顾,别出差池,不许擅起争执,更不许伤了他。”诸葛亮最后的话彻底封死了修远的奢望。
龙佑那瞧了一眼地上糟污了的食物,似乎真的很丰盛,浓浓的香味儿弥漫开来,倒真能勾引食欲,他瞬时镇定心神,嗤笑了一声:“得了吧,说这些虚伪话给谁听呢,你们做出这般虚情假意,无非是要我向你们叩头认错,我劝你们省了心!趁早告诉你们那大仁大义的丞相,拉了我去刮皮下油锅,我若是求饶,便是孬种!”
修远提不出反对意见了,再看杨仪堆满笑的脸,又是气又是恨又是委屈。他巴巴地望着诸葛亮,切切地希望诸葛亮能收回成命,甚至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荒唐的梦,待他一睁眼,他依然是先生身边忙碌的小小主簿,尽管劳累却极充实,而不是与犟牛蛮子整日相对,担忧着自己有一日死于残忍的蛊毒。
修远觉着自己遇着今生最伤脑筋的对手,瞧着那蛮横不讲理的脸,火气也没处宣泄,他咬牙切齿地道:“蛮子牛!”
诸葛亮一抬手,将文书交给了杨仪:“有杨参军在,你的事,我请威公暂为襄助。威公分理如流,筹划细致,你何须顾虑。”
龙佑那一愣,蛮子牛是个新鲜词儿,活脱脱的小孩儿胡诌的意味,他本来想问问修远,又以为自己荒唐可笑,只好在心里无聊地琢磨。
“可是,”修远用力在脑子里搜刮着理由,“先生这里也缺不了我,我若是去照顾蛮子,谁给你整理文书?”
修远斜目恨声道:“不吃拉倒,赶紧给我收拾好了,上路!”
“这是军令。”诸葛亮举重若轻地说。
龙佑那还道诸葛亮的忍耐到了极限,便要立刻将他押赴刑场,正好成就他做一个视死如归的英雄。孰料他左等右等也不见有刽子手操刀来取他首级,却有两个蜀军士兵走进来,将他摔上一具简单的竹肩舆,抬起他便往外走。此时整座军营已是喧嚣一片,一座座营帐卸下皮囊,坚挺的寨门也徐徐倒下,原来是大军拔营了。
修远一脸愁苦:“先生,为何要我去照顾蛮子,我不想去……”
尽管是拔营行军,蜀军却井然有序,百人斥候队早在半个时辰前已出了军营去打探敌情,五营士兵一队队安静而整齐地离开营门,一辆辆押运辎重粮草的牛车马队停靠在军营中央。其余士兵利落地拆解营房寨门,捆扎成包后放上辎重车辆,而后跟随大队有条不紊地前行。走在大军最后的是一支千人队,步骑相参,步兵皆是弓弩手,骑兵也身背强弓。
“我像在说笑么?”诸葛亮把脸转向他,竟是不容置疑的严肃,那神情便像他素日里嘱咐臣僚处置朝政要务,认真、肃穆、威严,不可否决,不能抗拒。
龙佑那呆呆地看着蜀军拔营,摇晃的肩舆几度晃飞了他的视线,他却努力地把晃在天上的目光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