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感化人心胜攻战，大鼓传音赛杀伐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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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远以为自己耳朵被扎了，他想诸葛亮一定是在和他开玩笑：“先生，你说笑呢？”

这不仅像是拔营，还像在拆一座城池，那座城池有迷宫般的布局，蛛网似的寻不得出路，仿佛汉人最尊崇的伏羲八卦。可一夜之间，城池消失了，被士兵们装入背囊，放入车马上，只留下一个个整齐排列的灶坑，坑边还残留着昨夜蒸米的暖热灰烬，那灶坑像一张张无声的口，告诉后人这里曾来过一支军队。

“不知道……”诸葛亮低低地重复着修远的话，他把案上的文书翻了翻，拿起一册批复完毕的公文，却也不交给修远，似乎随口道，“我交付你件差事，那蛮子龙佑那伤重不能自理，你去照顾他吧。”

他忽然感觉自己不是跟着一支军队走，而是一个城市，甚或是一个国家，这个城市或者国家有着海市蜃楼的魔幻色彩，仿佛遥远西域擅长的眩术，一瞬间变出最坚固的堡垒，一瞬间又湮灭无存。

“不知道。”修远对龙佑那印象很不好，每每想起龙佑那怒斥诸葛亮为“狗汉人”，心里就梗出了刺儿来。

他开始对这支军队生出了好奇心，那上万张年轻的面孔静默住勇敢和坚持，是谁赐予他们誓死服从的忍耐力，又是谁在指挥这支军队？

诸葛亮却只是瞧不出情绪地微笑，冷不丁问道：“修远，龙佑那如何了，伤好了么？”

他正在颠倒繁复的畅想中，却有人往他怀里丢了一件物什，正砸在他受伤的膝盖上，他疼得弹起来，袭击他的人原来是修远。

听得杨仪满口赞美，修远不禁在心底不舒坦地咒骂杨仪拍先生马屁，谄媚讨好，怪不得外边称他为“痒矣”，专给权贵挠痒痒。

“你做什么？”他怒道。

杨仪恭恭顺顺地说：“丞相攻心之术，令人叹服，非如此不能服膺南中蛮夷人心，仪深为佩服。”

修远策马跟在旁边，高高扬起的脸被泠泠光芒抹去了轮廓，声音却一如既往地不客气：“怕你饿死！”

修远的非议让诸葛亮微微一怔，俄顷，他忽地一笑，看住杨仪道：“威公，以为亮之擒纵如何？”

龙佑那怔忡，他伸手摸来那物件，原来是油布包，里边包着食物，热乎乎的像刚掏出来的心，竟然是中原人爱吃的麻饼。

修远不悦地哼了一声：“蛮子就是蛮子，天生犟种。上次好不容易逮着了，偏先生把他放走了，这次又逮住两个蛮子，先生更是宽容得没了，又是放人又是赠礼，粮草也送给他们，也太大方了。”

“不吃就还给我，不许糟蹋！敢糟蹋，我拆了你的骨头！”修远威胁着，还挥起了拳头。

诸葛亮回头看着背后的南中舆图，扇柄在“蜻蛉”处轻轻一磕：“这个蛮子，终究是不服输的犟脾气，看来他还想与我军一决高低。”

龙佑瞪他一眼，捧着麻饼却并不入口，似乎觉得不好意思，瞅着修远不注意，匆匆背过身，低头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脆生生香喷喷，刚入口便勾得饥饿的胃腩大动，可那碎饼沫子还粘在嘴角，却发现修远正盯着不怀好意地笑。

杨仪回来复命时，还带来了孟获的消息：“丞相，孟获收集残兵，往蜻蛉方向而去。”

“怎么着，蛮子牛，你也会饿么？”修远大笑起来。

诸葛亮果然言出必行，放了两个牛种落的渠率回去，送他们出军营的是参军杨仪，临别还一人送了一匹蜀锦。光鲜明丽的蜀锦映亮了他们的眼睛，像捧在手上的阳光，死而复生的喜悦让他们雀跃而不能掩饰，笑容像水般一捧捧洒出来，他们紧紧抱住礼物，像捧着了宝贵的盟誓。

龙佑那尴尬极了，满嘴的饼渣堵着，半晌才吞咽下去，却不敢咬第二口。

诸葛亮不催迫他们，宽容地说：“好，你们回去与种落百姓商量吧，若是商量妥当，自可来告知我，我随时恭候！愿二位归顺王化，从此夷汉一家，南中无战事。”他稍稍一顿，最后笑吟吟地说，“再一件，南中诸渠率为孟获挟持，皆非自愿与朝廷为难，二位若能劝其服膺归顺，善莫大焉。”

修远摇头一笑：“要吃就爽快吃，你不是大英雄么，吃饼也怕，我就瞧不起你这装样！”

两人虽觉得诸葛亮的话在理，自己又能得好处，却拿不定主意，彼此对望了一眼，说道：“我们回去商量商量……你说话可得算话。”

龙佑那被激将了，索性两口把剩下的麻饼吃完，拍了拍身上的碎末子，他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当然，只是希望诸种落弃山谷而居平地，以为聚落乡邑，方才能获良田之便。”

“蜻蛉。”

“真的么？”两人齐声道。

龙佑那惊得立起身体：“去蜻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