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假旗号蛮兵袭军营,真归附人心向王化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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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待不了多久,”阿勐警惕地顶着营帐口,“有件事得赶紧说,”他凑近了龙佑那的耳朵,“你做好准备,三日后我们的人会假冒牦牛种大牛种遣使来军营,到时,我便可以救你出去。”
龙佑那惊愕:“这是要做什么?”
阿勐搡了他一把:“笨牛!”
龙佑那看着阿勐吊诡的笑,忽然醒悟了,他险些脱口而出,匆匆扼住了声音:“你们,你们……是要……”
阿勐掐住了他的胳膊:“别说。”他又叮咛道,“我走了,记得我说的话,等斩了诸葛亮的头颅,咱们一块儿回蜻蛉。”
龙佑那怔愣着,他本想问得更清楚些,可待他从迷雾似的惶惑中挣扎出来时,阿勐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绺橘色光芒在脚边荡漾。
八月的阳光已微有冷意,照得中军帐一片雪白的光,诸葛亮静静地听着杨仪说话,抬眼见马岱走了进来,他示意杨仪住了声。
杨仪因知诸葛亮欲和马岱有私话要说,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诸葛亮盯视着马岱的脸,马岱恭谨的神色里掺着丝丝纠缠的恼,像白面里和着黑灰,已积攒了半月的气还没消,那气不只马岱有,蜀军将士或有一半都憋着窝囊气,胜仗一个接着一个打,捷报接到手里,欢喜还没回味过来,便变成了丧报,胜利像荒唐的笑话般无趣。他们想不明白,费了很多力气擒获的胜利果实,为什么丞相一声军令便放走了,那之前的努力又是为什么呢,莫非南征只是为操演军队?若是一场游戏,那些看得着摸得准的牺牲又该如何弥补?
“伯瞻,”诸葛亮慢腾腾地说,“孟获生擒了几次?”
“三次!”马岱的回答像不过脑的冲口而出。
孟获第三次被擒就在第二次生擒的二十天后,他亲率蛮夷斥候探看蜀军营寨,还没挨着围寨的边儿,便被蜀军哨兵发现了。当下哨兵去报告了张翼,张翼当机立断,从左营拨出百人小队两面抄掠,一队虚张声势,做出大军合围的样子,另一队分割包抄,便是这一百人把孟获逼得无路可退,竟以为蜀军倾巢出动逮拿他,惊慌出逃时落入了蜀军为捕猎在营外挖的陷阱里,捆野猪似的送入中军,他照样是不服气不投降。气急了的将军们险些要违反军令,以私仇相戕,诸葛亮力排众议,还是放了孟获出营,却着了三十余人护送。从中军帐到辕门短短的距离,义愤填膺的士兵都涌出来,咒骂声不绝于耳,若不是各营将官严令,孟获已被他们撕成肉片。
马岱自上次违令欲擅杀五百蛮夷后,一直被诸葛亮禁在营中躬自反思,可他越反思越如火上浇油,冲动是淡了,恨意却深了。
诸葛亮自然知道马岱那不能稀释的气恨,像是故意地说:“还会有第四次。”
马岱很想一刀把自己捅死,他想诸葛亮一定是疯了,对一个犟蛮夷屡加恩护,罔顾南征将士牺牲,他不服地说:“丞相,为何?”
诸葛亮缓缓道:“若孟获归服,不会有第四次,若他依然负隅顽抗,只能再行释放。”他惘然一叹,“孟获为南中蛮夷首领,他若归顺,即其麾下蛮夷也当俯首,他日南中太平,蛮夷心安,朝廷少有征伐,忍一时为百世利。”
“一味宽以怀柔,便没有尽头么?”马岱愤然地说。
诸葛亮肯定地说:“有。”
“何时?十次百次后?”马岱俨然在说气话了。
诸葛亮依然温和:“不会超过两个月了,十月天寒,大军不得不回朝。”
“那孟获若仍不归顺呢?”
诸葛亮顷时默然,羽扇抚在案上,却在一册文书上久久不动:“沮朝廷平叛,不得已,”他微微扬起羽扇,用力地磕下去,“以军法行之。”
马岱怔怔地注视着冷穆的诸葛亮,像看见被雾水包围的雕塑,神秘莫测,又坚不可摧,他迷惑道:“既是丞相有杀孟获之心,为何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
“孟获为我一擒再擒,而乃一纵再纵,他纵算不服,却能宣示优渥于诸蛮夷种落,顽固不经之孟获尚获朝廷绥抚,况他人何?旬月以来,已有诸种落渠率或服膺王化,或遣使关白,他日不得已动用国家法典,亦是先以德化后加刑罚,断不为诸蛮夷所非。倘若初一构难便加妄杀,民心惊散,转相啸聚,得其地不得其民,南中反侧之心不消,王化不行,后方不稳,何以稳固社稷?”
马岱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擒纵孟获的背后原来还藏着如此深的谋算,诸葛亮并不是不愿杀孟获,若是迫于形势,他一样会举起斩首的刀刃。
“那,丞相还会对孟获施怀柔之术?”马岱的语气明显柔和多了。
诸葛亮寂然一叹:“先帝临崩前,曾谆谆告诫我,社稷安稳需忍耐,不忍私愤,何来公平,不忍小怒,何来大利?吕凯、龚禄之死,令人痛惜,然则,他们生为社稷谋利,死为社稷辟业,天下后世都会以其死为重。”
马岱真正地领悟了诸葛亮的苦心,他起初的不肯屈从并不是不愿意反躬深思,而是有一根执拗的筋卡在脑子里,而今诸葛亮数语便捋顺了那根筋,多日的愤懑一扫而空,他真心地说:“丞相,马岱惭愧。”
诸葛亮宽仁地一笑:“亮早知叔岳有君子之怀,必能体会南征攻心军令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