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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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色道:“白让你读纳西姆·塔勒布的《反脆弱》那本书了——不要在乎外界评价,在别人的态度面前要保持韧性!而且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敢公开挑起这次争端呢?我才不在乎这小子怎么想,我担心的是谁可能在背后怂恿。”
“谁?”
“阿玛尼。”
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让我无比震惊。为什么会是他呢?我的大脑随即飞快开动起来。
亦山哥进入北方总部时,杜叔叔答应给他许多“特权”,不过,这些承诺在阿玛尼面前打了不少折扣。很明显,无论业务还是外表,亦山哥都会成为公司里的超级明星,这会大大抢走阿玛尼的风头。而且亦山哥是1979年生人,只比阿玛尼小一岁,论业务经验和能力又远超后者,阿玛尼自然会把他当作觊觎自己位置的潜在竞争者,毕竟亦山哥又不像杜叔叔那么与世无争、让人放心。因此,阿玛尼总是或明或暗、自觉不自觉地给亦山哥使绊,比如拖慢一部项目的节奏、卡掉他想招聘的人等。亦山哥呢,这回倒是没有像在信托公司时那样与老板计较,而是韬光养晦,专心致志做业务。再加上有杜叔叔从中调解,虽然少不了磕磕绊绊,也还算相安无事。所以按常理来看,阿玛尼此举毫无必要啊!
不过,联想到集团和北方总部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似乎玄机可见端倪:在“三巨头”当中,阿玛尼对于年终奖金最为看重。他不像杜叔叔早已财务自由、不在乎这点钱,又不像陈巧娟可以在集团领取奖金,金额又远高于北方总部。但不幸的是,刚刚差点儿引发集团兑付危机的南京项目正是阿玛尼介绍的,吴伟群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埋怨过他一千遍、一万遍。正因为如此,现在他哪还有脸面去找吴伟群谈奖金的事呢!
这个时候,授意向小强炮轰一部不失为一步“妙棋”:首先,谁都知道向小强是谁的亲信,他力挺现有业务模式一定会得到吴伟群的欣赏,这就成为阿玛尼间接向老板表忠心的一种方式。其次,向小强对亦山哥的态度也是世人皆知,他携“918”成功的余威来挑战一部,会让大家都认为这是一场两个部门老大之间的较量,不会暴露自己。最后,通过业务部门负责人的嘴说出调整年终奖金分配结构显得非常自然。等到解开吴伟群的结,阿玛尼只要顺水推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走属于我们的蛋糕了!
刚琢磨到这里,我的思考被脚步声打断,走进房间的竟然是杜叔叔。我发现他脸色灰暗,黑眼圈很深,似乎一夜没睡。他坐到亦山哥对面,说话时的嗓音略带沙哑:“亦山、晓波,今天叫你们来这里碰面是想通知你们:我决定支持你们重启与颐和资产的合作,设计发行定增产品。”
亦山哥深深地点了一下头,我则目瞪口呆,杜叔叔见状特意把脸转向我:“昨天的会议情况你们都心中有数吧!大家都明白,所谓的‘主流产品’就是高收益产品,多做这种产品的话眼前是会多赚钱,但是风险谁担呢?如果业务部门都往这个方向走,最后谁都不承担责任,只想赚一票就走,我们离倒闭也就不远了。”
“现在我们这种传统的私募基金的确应该迅速转型,但不是盲目提高收益率,也不是孤注一掷押宝P2P。昨天亦山说得很对,负债端要去拿金融机构的钱,私人投资者都转到线上P2P好了;资产端一定要丰富我们的产品线,实现从单纯的固定收益产品向多元化产品的转变。不做这种系统性变革,我们会在一条错误而孤单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黄总带着向小强完全倒向吴总的思路,那可要把我们带沟里去了。我会去努力影响黄总,但是咱们都现实一点,不要指望改变吴总和整个集团,只要能把握好自己和北方总部的命运就行了。你们尽快拓展权益类产品,我会全力以赴支持你们。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工作只对我负责!”
听完杜叔叔这番话,我惊出一身冷汗。他今天对我们吐露心声,相当于告诉我们北方总部已经产生两条路线(“保皇派”和“革命派”)并让我们站队,这样不会使公司分裂吗?难道我也要深深地卷入公司政治的旋涡了吗?
“杜总,我完全认同您的判断。我和晓波没说的,你指哪我们就打哪!”亦山哥的语气无比坚定。他一定是把这个关于站队的表态当作修补二人关系的绝佳机会。
这时,付总推门而入。亦山哥把杜叔叔介绍给他,4个人寒暄几句后一同落座。付总兴奋地说:“今天早上7点多收到岳总的信息说见面,我很高兴啊!上次说的定增项目也有别的私募来找我谈过,但我只认岳总这个人,还是可以给你们做。”
杜叔叔彬彬有礼地回应道:“抱歉打扰您周末休息!岳总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他也非常仰慕您,一直讲应该与您合作。这不,我们就登门拜访来了。”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比起一个月前形势起了点变化:新年A股两次熔断,大盘下跌幅度很大,搞不好还会进一步下挫。您是怎么看待后市呢?”
“我对二级市场的判断是:短期不乐观,长期不悲观。所谓‘熊市不言底’嘛,很难说跌到什么点位,我估计在2400~2800点会有比较强的支撑。不过我认为中国A股市场的涨跌和经济的好坏没有必然联系。大家都在悲观的时候,其实机会就出来了。很多人都说A股估值太高了,但是个股分化很大呀,这里面还是有很多金子的。这段时间我的仓位不高,如果跌到我刚才说的区间再加仓吧。”说到熟悉的话题付总侃侃而谈。
“如果跌破了这个区间呢?”亦山哥追问道。
“那更求之不得!”付总看我们迷惑不解的样子,笑了起来。“我做股票有几条原则。第一,到现在这个阶段,我只管理自己的钱。代人理财心态会有变化,影响发挥;都是我的钱,就不用在乎别人怎么看、今年是否盈利,没有外界的干扰更容易成功。第二,我已经开始分散投资,二级市场上的资金只占整个投资组合的40%,定增接近20%,PE投资只有10%,剩下的都是现金。只要市场出现机会,我随时可以大举杀入。第三,我买股票的心态是以合适的价位买到放心的东西。大盘点位需要参考,但是个股更重要。只要是好股票,越跌越买,碰到暴跌才好呢,那不是送钱嘛!”
付总给我们上了一节股票投资课,我们对他的理念心悦诚服。不过杜叔叔提醒说,毕竟市场已经跌了这么多,之前的项目方案对鑫城财富来说显得风险过高,我们是否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条款呢?付总打开电脑,指着K线图给我们解释说,从我们探讨方案以来沪指下跌9.6%,而定增方案里的两只股票同期下跌都不到5%,安全性依然很高。杜叔叔则指出,如果说去年12月初沪指在3500点以上的时候还算观望期的话,现在已经明确进入下降通道。倾巢之下无完卵,股票很容易触碰到警戒线,方案必须要相应调整。
付总两手一摊,不满地说:“股权价值是以质押前20个交易日均价为基准计算的,咱们最终签合同之前跌多少我都认了,不就是融资金额多一点少一点的事嘛!”
“这个本来就是要随行就市、动态调整的。我是想另加一条:咱们借鉴资产证券化里面的增信措施,设立一个‘现金抵押账户’,也就是由颐和资产额外拿出一定比例的现金放入双方共管账户,以确保在限售股锁定期结束前能够及时补仓,如何?”杜叔叔提出新的建议。
付总一听断然拒绝:“那怎么行!我再拿出现金白白放在那里,不是等于把抵押率降低了吗?不可能不可能!”他夸张地挥着手,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都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还是“顶梁柱”发挥了作用,亦山哥思考片刻,计上心来:“现金改成股票怎么样?而且买什么股票都行,等于把颐和资产的一部分投资组合拿出来,随时用来变现补仓。”
这个方法折中了各方立场,大家拍案叫绝。最后经过讨价还价,付总同意拿出相当于质押股权价值10%的等值股票设立补仓账户。这样一来,我们的方案得到了完善,安全性大大提高。
我用周末的时间把新的交易方案写好,亦山哥修改后发给陈律师。这次我对项目信心满满,但是一想起杜叔叔那天早上说的话,还是不免忧心忡忡:颐和资产项目会不会成为北方总部走向分裂的导火索呢?很快我就发现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在引发矛盾的焦点事件里,我们的项目根本排不进前几名。
05
兑付危机刚一结束,阿玛尼的全部注意力都投向了年终奖金问题。搞定陈巧娟之后,他自己不好意思直面吴伟群,就托杜叔叔代为沟通,但是毫无成效:老板装聋作哑,一拖再拖。向小强在工作总结会上的发言也没有得到正面回应。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又一个惊天新闻发生了:1月12日北分传来消息,据说魏老大正在秘密接洽一家私募基金,准备带队跳槽!大家都相信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阿杜”一下子又都紧张起来。
失去北分可是他们绝对不愿承受的打击。2015年,北分为北方总部募集了4.5亿元,占到了项目总募集金额的35%,是我们所有项目募集成功的重要基石。这支队伍对集团同样不可或缺。虽然深圳总部讳莫如深,太祖仍然打探出北分为他们全年贡献了4个亿左右。
吴伟群也深知魏老大一直对成立北方总部的事耿耿于怀,于是想尽办法拉拢和安慰他,明里暗里给了他不少好处。不过,显然这些举措没能解决更根本的问题:北方总部去年的很多项目募集费用较低(不幸的是,大多是我们一部的),项目整体数量和规模都不大;而深圳总部项目虽然不少,还以高收益居多,但是安全性又饱受质疑。因此,北分不断膨胀的募集能力在集团里远远得不到发挥,只好偷偷飞单。
此外,亦山哥和我都认为单纯提高募集费用已经不能满足魏老大的野心,他的最终愿景是贯穿上下游,自己做一家私募基金公司。李帅帅告诉我,几天前,魏老大在北分的年终总结会上当着全体员工的面说:“北方总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有八九个业务和风控人员嘛!市场上人才一大把,咱们想自己设计产品是分分钟的事,一定会比他们干得更好!”
魏老大怀有二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突然爆出这个新闻还是让“阿杜”措手不及。他们俩自知没有把握挽回魏老大,还是第一时间告诉吴伟群吧!杜叔叔拨通手机,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生硬而又急促:我已经到北京了,正在往酒店赶,一会儿魏总来找我。你们先假装不知道,等我消息吧!
“阿杜”傻眼了:吴伟群竟然比他们早得到这个消息至少半天以上。没想到即便是在千里之外,老板的耳目还是比我们厉害多了。
那天一下班我和小何就先走了。离开时,我们看到马楠楠在食品间泡了两碗方便面。小何叹息说,看来对于“阿杜”来说这一定又是个漫长而难熬的夜晚吧!我却认为他们俩对这件事的态度应该不尽相同:阿玛尼刚刚摆脱一场由自己带来的兑付危机,现在又在争取拿到年终奖金,这会儿最怕再捅娄子;而杜叔叔认为北方总部应该调整负债端的资金来源、逐渐剥离线下募集团队。虽说这次事发突然,但是如果真失去北分,没准客观上能够加快公司转型。
恐怕这也不会是两个人最后一次“同床异梦”吧!
第二天早上,从他们俩上班时路过“平民区”的表情来看,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杜叔叔9点准时到达,心事重重地快步通过走廊;阿玛尼9点半才姗姗来迟,一脸轻松,昂首阔步。不一会儿最新消息就流传开来:昨晚吴伟群马到成功,说服魏老大留在鑫城财富!
所有普通员工都松了一口气。魏老大另谋出路的消息对大家的信心是个打击,很多人都有地动山摇的感觉。不论“保皇派”还是“革命派”,我们都不希望就这么失去北分。最终能够留住魏老大自然是好事,不过以他的个性,不知吴伟群做出了怎样的让步才挽回了他的心呢?
大家正在乱猜一气,吴伟群来了,带着轻松的笑容走进阿玛尼的办公室。一分钟后,杜叔叔也走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已经到了中午,三个人完全没有出来的迹象,甚至都没人去过厕所,高腾在微信上问“阿杜”午饭怎么安排也没有回音。不知为什么,办公室里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紧张,我们大多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办公室或工位上坐着,即使互相交流也都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那种感觉好像一群中学生在上自习课,而老师们正在隔壁开会。
直到下午1点,我们都已经吃完午饭回来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了,CEO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吴伟群面无表情地走出来,“阿杜”隔了几步远的距离跟在后面,神情严肃。三个人走出公司大门,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杜叔叔才一个人回来。快下班的时候,他把亦山哥和我叫了过去。
“怎么样,今天恶战一场?”亦山哥想调节一下气氛,用轻快的语调问道。
杜叔叔显然没有这个心情。我看他面容疲倦,眉头紧皱,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大病。他的大脑里肯定正在同时思考几件事情,没有回答亦山哥,过了好一会儿注意力才重新回到我们身上。“亦山、晓波,你们做好准备,北方总部已经走向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