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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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子凉了:难道“保皇派”和“革命派”这就要摊牌了?“阿杜”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吗?不过杜叔叔继续声音低沉地解释说,这是强留魏老大的代价。“吴总昨天已经答应北分自行组建业务部门和风控部门,并且独立注册公司,成为企业法人。也就是说,北分以后也是一个独立完整的私募基金公司了。吴总说他们仍将服从咱们的业务指导,但是显而易见,从股权上和业务上咱们都已出局,实际上北分已经被拆分出去了。”
“在我看来这是最差的结果。北分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着会严重影响北方总部在子公司中的权威,也同样会让全国其他有野心的子公司心里发痒,还不如完全脱钩来得干脆。可是黄总竟然对吴总说感觉影响不大,因为北分与鑫城财富过去一直没有股权关系,大家一样合作良好;而且北分募集能力强,从来都‘吃不饱’,自己去寻找项目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募集。我真不知道他这样说是想讨好老板还是真的仍然抱有幻想!你们也知道魏总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现在让他打通整个业务链条、独立注册公司就如同放虎归山,人家还怎么可能帮我们呢?”
“这个结局也是吴伟群的一个败笔。”亦山哥接过来分析道,“按理说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不可能看不到这些问题。可能他太在乎募集规模了,无论如何都不愿放走募集团队,所以宁愿让北分名义上留在集团内。其实北分已经是颗智齿了,舍不得拔掉反而会影响旁边的牙。”
这是亦山哥又一个判断失误——当时我们都还不了解让魏老大动了跳槽念头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更不知道吴伟群与魏老大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
杜叔叔接下来告诉我们,北分的事情只是个引子,吴伟群借机狠狠地责备了他和阿玛尼一番:北分是北方总部最重要的分支机构,可是我们成立以来没有做任何努力去拉近与魏老大的关系,事到临头也没有任何解决办法,还得他亲自出面。他对北方总部设立子公司的速度也非常不满意,批评我们根本没有投入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拓展渠道,一直在坐享其成地利用鑫城财富的募集体系发行产品。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发火。本来南京项目捅出那么大娄子还没来得及算账,这回他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了。”杜叔叔说,“另外,他对于我们营利性的关注还在其次,最不能容忍的还是主动壮大血脉的意识不强……”
“也许老板跟我们关心的就是不一样呗!”亦山哥抢着解读道,“咱们具体干活的人觉得资本家就是要利益最大化,只要给公司创造了利润就万事大吉。可是老吴更看重现金流吧,毕竟这才是私募基金持续生存的基础。这几年扩张这么快,听说他很少从公司提取分红,一直在滚动投入。”
“你还没明白,他是要借着这些理由控制北方总部!”杜叔叔停顿了一下,我的心也一沉。“后来,他提了几个具体要求,比如严格执行陈巧娟去年8月提出的费用包干制,而且超出限额还要报他审批,以及2016年必须新增至少4家子公司,为深圳总部完成3个亿的募集量(交叉销售),等等。这里面影响最大的是最后一条:以后我们所有项目通过评审会后还要上报集团总裁办,他拥有最终决定权。原来他一直抓住年终奖金的事不放就是用它作为谈判条件!”
听到这里,亦山哥和我互相看了一眼,我们俩都是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吴伟群这样做就等于卡住了北方总部的脖子,以后我们只能拿更多的募集量向他进贡,换取他对我们项目的批准。
“那黄总是怎么说的呢?”我焦急地问道。
一提阿玛尼,杜叔叔苦笑起来:“黄总今天是一边倒啊,对吴总言听计从。”
“他是不是想奖金想疯了?”亦山哥没好气地说。
“我也觉得他今天过于软弱,但是应该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吧!不过,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下午回来前我和他单独谈过,他认为吴总的思路是正确的,应该先确保抓好募集这条生命线再说。”杜叔叔平静地说道。
亦山哥缓缓起身,在房间里踱起步来。“完了,这回他真的倒向老吴了。但是他应该更看重利润吧!就这样任由老吴夺走项目审批权,人家要是卡住不让咱们发产品或者少发,利润何来呀?”
杜叔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倒是信心满满,认为自己一定能说服吴总让我们的项目都通过。这些都是后话,我现在也不去计较,目前我坚决不能同意的是他新提出的建议:在北方总部全面放开‘918’。”
06
1月中旬的北京处于深冬时节,金融街的夜晚显得比其他地方更冷清一些。其实我在上海陆家嘴、香港中环和纽约华尔街都观察到相同的现象:这些金融聚集区里堆满了写字楼,白天人们在这里热火朝天地拼命工作,一下班就会急匆匆地离开,到更轻松、更温暖的地方去,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街区,零星的行人穿行其间,任由风的宰割。
1月14日下午5点,我就是这样的一个行人,从中国人寿广场出来,冒着寒风走在金融大街上。
那天下午,吴伟群约我共进晚餐,考虑再三我说已经有约,婉言谢绝。他说那就饭前聊一会儿吧!我没有理由再拒绝,况且也想看看是否有机会对他施加影响,帮助“革命派”扳回一局。
更早的时候,阿玛尼单独与吴伟群聊了一个小时,双方达成一致意见:一是阿玛尼确认执行吴伟群前一天提出的几项要求;二是吴伟群同意按照20%的比例发放年终奖金(太阳简直是从西边出来了);三是吴伟群支持“918”在北方总部由试点改为全面放开。
阿玛尼认为自己取得了重大胜利,得意扬扬地回到办公室,不料却遭到杜叔叔的强烈反对。他一直没有答应吴伟群的“无礼要求”,更坚决反对“918”的扩大化,认为这几件事加在一起会使北方总部丧失大部分独立性,并且走上传统影子私募的错误路线。
杜叔叔的态度让阿玛尼十分恼怒。平时他们两个人相敬如宾,小心翼翼地勾勒权力边界,逐渐形成双方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的格局。阿玛尼也越来越乐于当甩手掌柜,只过问重大事项,让杜叔叔操持公司具体事务。可是一来二去,当大家平时都习惯去找COO汇报工作的时候,CEO又开始觉得冷清,有种大权旁落的感觉,心中已经积累了一些不满。这次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说动吴伟群在年终奖金问题上做出巨大让步,为北方总部全体员工(特别是他自己)争取了一大块利益,他自认为是个重大“外交胜利”。可是杜叔叔竟然不以为然,还想在鸡蛋里挑骨头!于是,两个人之间爆发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争吵归争吵,冷静下来大家还是要从权力大小上掰手腕。北方总部的第一大股东是深圳总部,第二大股东是阿玛尼(30%),杜叔叔只有19%。只要吴伟群和阿玛尼达成一致的事项就等于通过了股东大会,杜叔叔也无可奈何。最后,他只能以在评审会层面枪毙未来所有阿玛尼中意的项目作为威胁,逼迫阿玛尼做出三点承诺:“918”的销售要与项目匹配,年终奖金分配时不对“主流产品”和“非主流产品”做出区分,以及对颐和资产项目开绿灯。
两个人不欢而散:他们都认为自己在为公司大局着想,却还不得不向对方妥协,谁都没有完全达成自己的愿望。亦山哥对这场争端的评价是:“保皇派”大获全胜,而“革命派”保住了奖金、赢得了项目,却输掉了路线。
我见到老板以后能向他争取些什么呢?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约定的地方——金融大街甲26号的“东方大班”。说来有趣,我天天在这条街上下班路过都没发现这家高档SPA店,吴伟群却有一种特异功能,能在各种陌生环境里找到最好吃、最好玩、最有趣的地方。
服务员把我带进包间时吴伟群已经到了,他坐在沙发里泡脚,脸色很难看,好像在生闷气。见到我,他故作轻松道:“晓波,现在把你叫出来,高腾不会记你早退吧!”
我连忙说不会的,杜叔叔知道我们要见面。
吴伟群又是微微一笑:“那就好。你晚上还有饭局,天气又这么冷,咱们就趁现在泡个脚、按个摩,舒筋活血顺便聊聊天。”
我答应一声坐下来,马上又有一个精壮的小伙子走进来给我倒水泡脚。由男技师服务还真不太习惯,我觉得浑身别扭。吴伟群见状哈哈大笑:“你来得太少了!男技师有力气,下手又准又狠,真想按得舒服,还得找他们。”
相继按完肩颈,我们俩坐在沙发上,技师为我们按起脚来。吴伟群一边翻看手机,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两天公司的事你都听说了?”
他把我问懵了。这两天北方总部可发生了不少事,在我这个层级肯定只是道听途说地了解一部分,几位大佬之间的对话和协议不可能都搞清楚。他指的是哪些事呢,还是想知道我了解到什么程度?看我沉吟未答,他放下手机,身子倾斜过来,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老弟,你得理解哥哥啊,我做很多决定也是身不由己!”
第一次听到老板以这么诚恳的口气说话,我诚惶诚恐。见到我的表情,他的眼神缓和下来,坐回到沙发里。“你应该听说北分的事了吧!北分这个量级的队伍如果离开,无异于一场大地震,对整个公司的打击都会很大,有可能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比如其他子公司军心不稳、客户信心降低、募集资金速度减慢什么的。所以魏总要是走了,带走的可不止几个亿的募集量啊!这个时候就是公司的关键时刻,我必须出手,你说对吧?”
“那当然,吴总。您能把魏老大……魏总留下来真了不起,公司上下都非常佩服!”我恭维道。
“但是回过头来看,出了这么大的事,黄总和杜总后知后觉,即便发现了也束手无策,我只好飞过来收拾局面,你说哥哥有多操心啊!北分是我交给他们俩最大的一块资源,结果还维护不好,导致魏总意见很大,甚至不想在鑫城财富干下去了,你说我能不对他们俩有点儿小意见吗?”吴伟群似乎并不在乎我的评判,只是在向我倾诉。当时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抱怨有道理,谁能想到他的描述与事件真相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我这次也和他们俩严肃地谈了,2016年的工作必须要有大幅度的调整和进步,特别是子公司和募集量上都设定了量化指标。不这样真是不行啊!老弟,这次北分出事之前,我只给北方总部下放了产品设计权,你知道之前包括魏总在内,有多少募集团队老大争着跟我要这个权利啊!可是黄总和杜总不好好珍惜,总搞一些低收益的项目不说,还得依赖集团既有的募集渠道。”吴伟群说着激动起来,不顾技师的抗议点上一根香烟,“你看过《三体》没有?到最后一些文明私自割据占用了很多空间,搞得整个宇宙都要崩溃了。在咱们鑫城财富的体系里也是一样,必须要讲规矩、有秩序,自私自利、只进不出可不行啊!”
“您别着急,黄总和杜总肯定不是自私的人。去年他们都非常辛苦,尽心尽力做业务,一年下来还是取得了不少成绩。”我连忙辩解道,“正好我也想跟您汇报一下我的想法。咱们募集速度的增长确实很快,但是去年年底南京项目的事已经给我们提了醒:募集社会资金去匹配高风险、高收益的产品是把双刃剑,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自毁长城。”
“咱们集团如果现在转型是有一定基础和经验的:我们一部有的项目已经使用过银行的钱,我听说大江也一直在募集使用银行资金。这个时候如果能丰富产品种类,抓住一些优质资产再去对接金融机构资金,把风险和收益预期双双降下来,发展会更加稳固、持久。去年集团的盈利状况应该还不错,咱们趁着家底雄厚的时候转型,是个蜕变重生的机会呀!”
吴伟群抽完一支香烟,又点了几杯果汁,半晌没有说话。我的劝说打动了他,还是他对我的执迷不悟很失望?我从来都没猜透过他的想法,这次也不例外。喝完果汁,他又把身体倾过来,耐心地说:“老弟,等咱们将来规模足够大了,你说的‘双降’肯定能实现。但是在目前这个阶段,没有那么容易啊!在资产端,现在竞争这么激烈,不做高收益的项目哪能满足利益相关方的胃口?在负债端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大江那头大多还是跟银行业务员的私人合作(其实就是飞单),真正能算作与银行的业务合作也就一两次,但是成本降低了吗?一点都没有——要么是付出风险溢价,要么花在打点关系上!”
“所以实际上金融机构的钱既不好拿又不好用,综合成本又不低,纯粹是鸡肋。咱们要转型也不可能一步到位,资产和负债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老弟,你说说看,对私募基金来说哪一端更重要?”
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还是负债端吧!”
吴伟群一拍大腿:“没错!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这么重视募集、重视现金流的原因。我再问你,募集的成本重要还是速度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