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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驱动交易小组所追踪的股票从7月中旬就开始不太对劲了。进入8月以后,形式急转直下。上周五,纳斯达克涨幅最大的5只股票全都出现在过程驱动交易小组的卖空名单上,而跌幅最大的5只股票则全部出现在过程驱动交易小组的买入名单上。宽客的世界天翻地覆了:模型操作与市场实际正好相反,真谛不再是真谛,倒成了反向真谛。

星期一,亏损继续扩大,重灾区正是量化基本面交易组合——2006年下半年穆勒回归之后加大杠杆的地方。

艾米·黄和里德明白,如果亏损继续扩大,他们就必须开始削减基本面交易组合的头寸以降低过程驱动交易小组的杠杆。事实上,在一周前,过程驱动交易小组已经开始着手减小大富翁的规模,因为市场出现了多次杂乱无章的波动。

大富翁是一个高频交易系统,无时无刻不在证券市场上快进快出。而基本面交易组合则不同,它所持有的通常是交易较为清淡的小市值股票,想脱手比较困难,在多位持有者同时试图斩仓时更是难上加难。这些头寸必须小心打理,逐步减磅。削减头寸是个技术活儿,既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也必须付出较高的代价。

过程驱动交易小组和其他对冲基金在那周一开始见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市场运动。运转良好的模型——钟形曲线和随机漫步、校正相关性,以及所有将宽客推向华尔街最高宝座的数学和科学统统没有把握住那一天的市场运动。市场一片混乱,完全被人性的恐慌因素所主宰。再强大的计算机、再复杂的算法也无济于事。20世纪20年代被伯努瓦·曼德尔布罗特所发现的疯狂肥尾运动似乎每个小时都会重现一次,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这根本不应该发生!

宽客们使出浑身解数抑制亏损,但所有的动作都像是在火上浇油——他们越想卖,卖压就越大。人人都想降低杠杆,结果造成了不可收拾的下跌推力。

艾米·黄和里德通过电子邮件和电话时刻与穆勒保持着联系。只有穆勒有权决定在下跌市场中是否减磅、减多少磅。市场的波动性正在急剧增加,大富翁的快速交易模型开始不知所措。现在,穆勒需要决定是否削减量化基本面交易组合的杠杆,但这样做必然代价沉重。如果量化基本面交易组合上的亏损继续恶化,过程驱动交易小组就会别无选择,只能开始卖出。这意味着弃卒,甚至弃车保帅。

所有的量化基金都是乱作一团,挣扎着要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正在法国度假的肯·格里芬与芝加哥大本营总部的交易员时刻保持着联系;文艺复兴科技公司也遭受了重创,肖氏对冲基金、旧金山的巴克莱全球投资基金(Barclays Global Investment)、J.P.摩根的量化投资部高桥资本(Highbridge Capital Management)也没能幸免。总之,全世界几乎所有对冲基金,不管远在伦敦、巴黎还是东京,都在遭受打击。AQR在格林威治的德拉玛酒店(Delamar)订了房间,以供饱受压力、精疲力竭的宽客们休息;格里芬搭乘私人飞机匆匆赶回芝加哥处理危机。

当局对席卷华尔街的巨额损失一无所知。当天下午,美联储宣布维持短期利率5.25%不变。美联储在其政策陈述中说:

金融市场出现了较大波动,一些家庭和企业遭遇了信贷紧缩,房地产市场的价格修正仍未结束。但是,在未来数个季度内,美国经济仍将以较为温和的速度增长,因为就业和薪资增长十分稳固,全球经济也相当强劲。

危机在深化,而华盛顿的中央银行官员们完全没有把准脉。那个星期一和星期二是对冲基金史上最惨痛的日子,数十亿美金蒸发一空。星期三,形势更是急转直下。

在纽约市中心,高盛资产管理公司也拉响了红色警报。这家管理着300亿美元资产的世界最大的对冲基金管理机构四面楚歌。价值股、成长股、小盘股、中盘股、货币、商品,所有头寸都在大幅亏损。全球阿尔法、全球权益机会基金,所有策略无一幸免。和其他量化基金一样,主管卡哈特和伊万诺夫斯基对此束手无策。

高盛资产管理公司的风险模型在测量波动性方面非常成熟,但在整个7月,波动性一直在猛涨。这是个奇怪现象,因为多年来波动性一直在下降。根据高盛资产管理公司的风险模型,波动性下降意味着应该承担更多的风险、使用更高的杠杆,这样才能使赚到的钱不至于减少。其他量化基金的策略也差不多。而现在,波动性变得与以往不同了,波动性真的开始剧烈波动了。

高盛的宽客们还注意到了另一大不妙趋势:全世界的利差交易正在迅速减少。全球阿尔法、AQR、大本营和其他基金一直通过借入低收益率的廉价日元然后投资于高收益资产来套取巨额利润。多年来,这一手法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在所有的投机操作中都大获全胜,但这取决于一个条件:日元的廉价状态会持续下去。

2007年8月上旬,日元出现了暴涨。随着日元对其他货币汇率不断上涨,借入日元并预期在未来偿还的各大基金纷纷陷入了混乱,手忙脚乱地偿还日元贷款。这就触发了一个自我强化的反馈环:日元越升值,就有越多的基金被迫偿还贷款,而这反过来又刺激日元进一步升值。

在高盛资产管理公司,利差交易的突然落潮酝酿着潜在灾难,因为它的大量头寸:债券、货币甚至股票,都是以利差交易为基础的。

利差交易的崩盘以及波动性的突然上升是灾难性的。8月3日,上个星期五,市场发生了多年来不曾遇到过的错位。

虽然波动性有所增加,但高盛资产管理公司的经理们仍认为还不至于立刻发生严重崩盘。8月3日,上周五,市场首次出现多年未见的大混乱。星期一,混乱演变成一场地震。星期二,情况更严重了,高盛资产管理公司不得不开始卖出,大手笔卖出。

彼得·穆勒坐在宝马750Li的后座,越来越焦虑。现在是8月8日,星期三,曼哈顿中城的街道上排起了长长的车龙——他觉得比平时堵很多。时间紧迫,他又抬起手,第几次了?也许是第20次?他又看了看手表。市场马上就要开盘了,他感到心神不宁:市场不会继续下跌吧。他用自己的黑莓手机扫了一眼新闻,日本股市又完蛋了,天哪!

穆勒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崩盘。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何时能够止跌。然而下跌必须停止,否则的话……

“这是怎么了,这么堵?”穆勒问司机。他的司机是位退休警官,是穆勒手下一家私人投资基金白垩溪(Chalkstream)的员工。

“有飓风。”司机说,“地铁停运了。”

穆勒颓然地望向窗外。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马路两边站满了满头大汗急着打车的行人,严重影响了交通。当天清晨,就在早高峰前不久,飓风袭击了纽约。时速高达135英里的飓风先袭击了史坦顿岛(Staten Island),然后穿越纽约湾海峡(Narrows of New York Bay),登陆布鲁克林,所到之处树倒屋毁,日落公园(Sunset Park)和湾脊(Bay Ridge)一片狼藉。这是飓风50年来首次侵袭布鲁克林,也是自1950年以来第6次出现在纽约市。

纽约主干道成了水乡泽国,地铁因进水被迫停运,使整个城市的交通陷入瘫痪。上班族不得不争抢少之又少的出租车,整个纽约市乱作一团,这让人想起了6年前“9·11”袭击之后的大恐慌。

飓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瞬间便在大西洋消失地无影无踪。8月的骄阳露了出来,把纽约市烤得犹如桑拿房。华尔街的交易员们各显神通,拼命地在9:30分市场开盘前抵达办公室。

到处都在告急,不过这和天气无关。全球金融市场突然出现的风暴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第一波冲击已经呼啸而至,而穆勒正处于风暴的中心。

今天,上班之路成了一场煎熬。坐在宝马车里,穆勒回想起自己的光荣岁月。十年前,仿佛是天空开了一道窗,金钱源源不断地砸到穆勒头上。

那个下午——是1996年还是1997年来着?过程驱动交易小组在香料之岛格林纳达尽情欢呼。那时候,过程驱动交易小组如日中天,所有成员都获得了想都不敢想的财富,这支由数学天才组成的团队开始了他们的环球探险之旅,满世界寻找新奇的小岛。那一天,他们在格林纳达落脚。

当夕阳西下、水天一色之际,穆勒决定看看纽约的情况。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过程驱动交易小组交易部的号码,找到一位维护计算机的值班人员。

“盈亏如何?”穆勒问到。穆勒习惯于听说“盈”多“亏”少。

“我看看。”电话里的声音十分平静,“17。”意思是盈利1700万美元。

“漂亮!”穆勒由衷地说。一切都好。他露出一丝微笑,理了理自己的金色刘海,为又一个好日子干杯!在格林纳达金色的夕阳下,聚集在穆勒周围的宽客们无不欢欣鼓舞。

海滩的日子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现在,穆勒的宝马正在时代广场的车流中向摩根士丹利总部缓缓挪动。他紧闭双唇,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天空。风暴已过,艳阳高照,摩根士丹利总部大楼出现在蓝色的天际中。

终于到了:百老汇大街1585号,摩根士丹利全球总部。这座矗立在曼哈顿中城中心杜菲广场(Duffy Square)的摩天大楼建于20世纪“奔腾的90年代”初期,总面积900000平方英尺,高42层。底层是一排商铺,在其上几层,三道数据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大厦东区——股票价格、货币和世界各地的最新新闻。这座庞大的建筑看上去就像是一位高大、魁梧的场内交易员,朝着时代广场上其他几栋写字楼磨刀霍霍。天气不好时,这一幕看上去尤其逼真。

一看到这座大厦,穆勒就禁不住感到一阵兴奋。他比这儿的绝大多数员工都更了解,在这座建筑令人望而生畏的结构中隐藏着多么强大的交易实力。在这幢大楼里遍布着数英里长的光纤和数不胜数的卫星接收器,与全球金融市场紧紧地连在一起,是金钱网络的一部分。

在百老汇大街1585号内,交易员们买卖着日本的公司债券期权、俄罗斯的房地产和得州的原油衍生品,以及世界各国货币——加拿大、津巴布韦、秘鲁,无所不包,还有次级抵押贷款和抵押贷款衍生品,股票自然更是不在话下,每个交易品种动辄价值数十亿美元。

穆勒的宝马车终于摆脱车河,驶入了摩士丹利的地下车库。穆勒下了车,快步走向直达过程驱动交易小组交易室的电梯。

电梯在6楼停了下来,穆勒走出电梯,刷卡进入办公室。他走过十年前就挂在办公室墙上的20世纪60年代戈达尔(Jean Luc Goddard)的黑色电影《阿尔法城》(<i>Alphaville</i>)的海报,进入自己的私人办公室。他打开彭博终端机,世界上所有可交易证券的数据马上呈现在了他的眼前。在快速浏览了市场动向之后,他核查了一下过程驱动交易小组的损益表。

情况不妙!

这是穆勒从未见过的市场动荡,世界各地的量化基金在跌势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穆勒早已就市场现状和其他基金经理有过交流,他和阿斯内斯通过电话,问过他AQR的情况,也试图搞清楚高盛的表现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但没有人知道答案。他们无不担忧如果抛售潮持续较长时间的话,破坏性将是致命的。

市场到处都是末日传言。美国房市正在崩溃,世界各地的银行和对冲基金(比如瑞银集团和贝尔斯登)遭受重创。股市正处于骚动之中;恐慌在蔓延;次贷崩盘像电子病毒一样在金钱网络中迅速传播;精打细磨的宽客模型完全失控了,整个金融体系正在滑向瘫痪。

损失在恶化,崩溃的根源却无从寻找。奇怪的是,在金融体系遭受雨打风吹之时,外部世界却仍在闲庭信步。事实上,主流大众对华尔街发生的历史性崩盘一无所知。阿伦·布朗看到CNBC评论员对股市的诡异运动一脸茫然的样子几乎要笑出声来,他们对波动性背后的东西完全没有概念。布朗早就看穿了一切:真谛就是宽客们仍在不懈地寻找着真谛。

布朗正在竭尽所能尽快熟悉AQR的系统以帮助其管理风险。那天晚上,他决定在办公室过夜,睡在自己办公桌旁的一张沙发床上。他并不是唯一一个通宵工作的人。临近半夜,他走出办公室。连续20小时紧盯屏幕上的数字已使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办公室一片狼藉,许多宽客满脸憔悴,他们喝着咖啡、带着耳机奋斗在计算机旁——他们在全球市场上拼命减仓。这是一派奇怪的景象:外面一片漆黑,办公室里却如同白天一样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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