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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还是错过了。就连钟雄这样眼高于顶的人,都要对他赞不绝口,从他这几日的行事来看,更是有过人的才智。若不是他已经与寒水宫的人交过手,只怕西桥渡口设下的局,还是没那么容易就拿到了他。算起来,此人只怕是我一生所遇的最好的对手。只可惜,我竟然两次与他失之交臂,如今更是再也不会有跟他交手的机会了。”
邓车却道:“难怪邵都统竟要失望了,此刻他就连能否转醒过来,也尚未可知。不过属下却知道,他本人就算是完好如初,一旦交起手来,还是要输给都统一筹的。”
邵继祖道:“哦,你这话又是怎么讲?”
邓车道:“只因邵都统对於展昭的弱点,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他这人就是顾忌太多──”
他的话没有讲下去。只因他已经不用讲下去。对面的人,已经明白。
邵继祖仍然没有转回头,却笑着道:“看不出来,你这人,真还是粗中有细。”
他的笑声,不知为什么,却是干巴巴的。
邓车也跟着笑了两声,又道:“只是属下不明白的,却是王爷的心思。此刻展昭纵是能够活下来,只怕已是武功尽失,废人一个,王爷怎能还对他青眼有加?”
邵继祖淡淡地道:“这个中的因由,就恐怕不足为外人道了。或许王爷另有安排,也未可知。”
邓车却突然嘿嘿地一笑,道:“难道王爷留着他的性命,还想要从他的嘴里问出盟单的下落?说起来也奇怪,这展昭被皇上封为‘御猫’,莫非是他当真有九条命?他接连受伤,又运使鹤冲天,换了别人,早已撑不下去,他竟然能接连迎战,支撑得这么久。”
邵继祖的胸口已经痛了起来,喃喃地道:“若不是玲珑山庄的玲珑蜜,他又怎会有如此耐力。”只是这句话,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三)
天色已暗。雨已止。
远处的青山,似已被细雨洗得青翠如玉。
阴雨后的夕阳,被云端掩饰住自己的光芒,衬着大地更暗。
就连驿站旁边的马厩中,驿马的轻嘶,打着的响鼻儿,都似夹杂着雨意。
一对蝴蝶,慢悠悠地自马厩的边上飞了过来,在空旷的驿道边飞舞,脆弱的翅膀,在夕阳下,已被染成血一样的红。
霍小弟坐在窗前,已有说不出的疲惫。
──只是这身上的疲惫,又怎么能比得上他心中的痛,心中的苦?
桌子上的酒菜已渐渐冷了下来,冷得仿佛是他现在的心。
这一路而来,多少次,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转身,想回头,想追上钟雄的踪迹,仗剑一拼,但是胸口上的那块黄色的绸绫,却几次三番地止住了他,让他几次三番地犹豫。
那已是太沉重的嘱托。
那是他的信任,他的性命,他的浴血,他的嘱托。
一想起谷仓中他那焦急的眼神,霍小弟的心,就痛似刀割。
路边的驿站边,连着建了一个小小的茶园,本就是供疲乏的过客,兴尽的游子歇脚打尖的地方。只是黯淡的天色中,路人已不多。
──此刻这院子中,除了一个年老的驿卒,和一个帮忙的夥计,就只有两个人。
霍小弟拣的是个靠窗的座位。对面的角落里,桌子边,还坐着一个身穿淡紫衣裳的女郎,背对着门口,头上戴着一袭淡淡的轻纱帽,更是看不清面目。
霍小弟踏进门的时候,就只看到了她的背影。
但只她的背影就已经足够。
她的背影很美。
她就那么清清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偶尔回头向门外的来路微微一张望,似是在等什么人。
纵是霍小弟此时的心已经乱如麻,他也留意到了她。纵使他看不见她的面目,他也留意到了她。
这女郎的背影,已是说不出的清雅。
──这紫衣的女郎,到底在等谁?
答案很快就来了。
一阵叽呱叽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从门外传来。随着小二的一声招呼,门口人影一闪,一个男孩子,背上背了一个包袱,已经奔进了门,径直往紫衣女郎这一桌过来坐下。
那孩子长着一颗大大的头,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双眼睛精光灵动,一望便知是个精灵角色。幼稚的脸上,想必是走了很长的路,已经微微地泛出一层红晕,但是那双贼溜溜的大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按捺不住的兴奋和狡猾,就好像是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那样惊喜。
他一见到那背对着霍小弟而坐的女郎,就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姐,让你等得久了。”
霍小弟的身后,一个温婉的声音已经响起:“柱儿,你又去胡闹了。”
霍小弟心里一动,这声音竟然是说不出的清雅悦耳!他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
他的眼前顿时一亮。
那边桌子边上的女郎已经转过头来,望着这刚刚走进门的孩子。
她那罩在头上的轻纱,已经撩了起来。
一时间,随着这层轻纱的掀起,这阴暗的驿站,也已经亮了。
那竟然是个极清丽的女子,才十五六岁年纪,却是巧目流盼,樱唇如歌。淡紫色的衣着虽然朴素,穿在她的身上,却是难以描绘的清雅出尘。只不过这少女偶尔美目转动中,尚有一份稚气犹存。
如此清秀的女孩子,若是在平时,霍小弟无论如何也要多看几眼,此刻心绪纷乱,却只是暗中喝了一声彩,淡淡地目光一扫而过。
那男孩却上上下下地打量霍小弟一番,贼嘻嘻地一笑,悄声向他姐姐道:“姐,你没看见对面那个俊俏公子在偷偷看你呢。”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霍小弟身怀“小楼一夜听花语”的内功,还是听见了。他的眉,不由得一跳。接着,后面那男孩和他姐姐压得极低的对话,就一字不落地流进了耳朵里。
只听那男孩笑嘻嘻地道:“姐姐,我怎么又胡闹了。这一路之上,你看得我这么紧,我就是想要胡闹,也不敢的。”
那少女道:“你一去就去了大半天,到现在才回来,不是去胡闹,又是去干什么了?依我看,你说是回客栈取回落下的包袱,恐怕还去找那秃头掌柜的麻烦是正经。”
她的声音清婉温然,即使是语气中充满了不悦,也听上去也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男孩似是强忍着得意和笑容,一本正经地道:“那三才镇的秃头掌柜,又没有得罪我,我为什么要去找他的麻烦。更何况,咱们临出门前,忠伯伯是怎么说的,一路上少惹是生非为好。我自然紧记在心里。”
那少女道:“亏你还敢提起忠伯伯的话来。既然说到他,那么临出京城之时,他是怎么嘱咐你来的?是不是‘尽量少招惹麻烦,早些到襄阳见到三少爷要紧’这话。你刚才不是去惹是非,取一个包袱,又怎能拖了这么久?你的谎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姐姐。”
听到这句话,霍小弟心中已是一怔。
──这姐弟二人,难道是自京城赶往襄阳的?
男孩道:“姐姐,我的确是把忠伯伯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可是今天白天在三才镇上的事,你也是看见的了的。那英雄阁的老板,不过是个开酒楼的罢了,凭什么欺人太甚。那两个叫花子,不过是在他的门口讨一两口饭吃,不给也就算了,为了什么大发雷霆,没来由地就打得他们死去活来,还逼着他们将掉在地上的饭粒吃下去。”
他接着嘟囔着道:“要是三少爷在,他也一定会管的!”
那少女道:“所以你就借口忘了包袱在客栈里,遛了回去找他的麻烦?你是不是故意将那包袱落在三才镇的客栈里,等咱们出来这么久了,才借故返回去害人?”
男孩眼见再也瞒不住她,笑嘻嘻地道:“姐姐既然早就猜到,又何必说出来。我知道姐姐必定不是在怪我。否则早在今天白天,我告诉你包袱落下的时候,你就不会让我回去了。”
这孩子精灵剔透,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姐姐的心思。
那少女久久无语,终于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弟弟。”
男孩嘻皮笑脸地道:“我知道姐姐要着急赶到襄阳去,我难道不想早一点见到三少爷么?只是姐姐明鉴,这一路之上,我已经是很收敛的呀。要不是这秃头死胖子欺人太甚,我是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惹事,既耽误了姐姐的行程,又让姐姐担心的。”
那少女道:“你要是让人省心,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实说罢,你这到处惹是生非的猢狲,这次又是怎么教训人家了?”
男孩的手袖到了身后,脸上已经是说不出的得意,只是还要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从客栈取回包袱之后,顺便遛到那秃头胖子的英雄楼后面的小厨房里,
往他的午饭里下了一份巴豆。”
他的声音,因为故意压低,都已经变得古怪谙哑,不仅自己难受,就连霍小弟在一旁,都是听着有说不出的难受,更是说不出的好笑。心中转着念头想道:“这孩子和小赵手下那赵知儿,真是天生的一对。”
只听那少女忍不住又叹息一声道:“你这还算不是害人?万一你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人,不又给三少爷惹麻烦了。”
男孩不以为然地道:“我看他浑身的肥肉,吃点巴豆帮他泄泄肚,清清肠,死是绝对死不了。他既然不知道吃不饱饭的滋味,我就干脆让他的酒饭,穿肠而过,也在他的肚子里留不住。”
那少女道:“以你的性子,只怕没有这么便宜就饶过了他罢?”
霍小弟虽背对着那姐弟二人,远远地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他的注意力和好奇心,已不知不觉地被吊了起来。
──这男孩难道还有比暗中给人下巴豆更加高明的手段?
──若是有,那少女又是从何而知?
现在轮到男孩叹了一口气。他的脸上,还是忍不住的得意。“姐姐此话是从何说起。只是下一下巴豆,已经给姐姐骂死了,小弟哪里还敢过上加过?”
那少女轻轻地“哼”了一声,道:“你我自小长大,我还不知道你?你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银子,你还会自己花钱去买巴豆?你又什么时候做起亏本吃亏的生意来了?这其中还有别的变故,是不是?”
男孩不由得嘻嘻一笑,道:“姐姐毕竟是聪明人,小弟怎么也瞒不过你。我其实是一见那秃头死胖子这么欺负人,就说不出的讨厌他。所以光顾了他的小厨房之后,就又串通了别人,演了一出戏给他瞧,将我去年从四伯伯那里骗来的‘腐骨烂肌膏’,当作是‘百灵生发散’,卖给了那个死胖子。算来算去,反正这一场下来,从那死胖子的身上刮来的钱,除了救济那两个叫花子,付了药铺的药钱,还是有富裕。”
霍小弟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微笑起来。这孩子人小鬼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是整起人来,颇有一番手段,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少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带你出来,只怕真是错了。”
男孩笑嘻嘻地道:“忠伯伯不放心三少爷在襄阳,身边少人服侍,我自告奋勇,也是应该的,怎么是错?我又怎么能让姐姐大老远地孤身一人到襄阳去?有了我在姐姐身边陪伴保护,更是天经地义。”
说到这里,似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健壮,小小的身躯已经挺起。
那少女幽幽地道:“当年黄河大水时,比这艰险的,不知有多少倍。多少的苦难,都已经承受过来了。如今天下太平,这一路上的波折之苦,比起那个时候来,还差得远了。”
一提黄河大水,男孩似也不禁黯然。他转着眼珠,岔开话题道:“就是襄阳不知是个怎样的鬼地方,万事都毕竟不如东京方便,姐姐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三少爷那边,若是有了我帮着姐姐,手脚就轻松多了么。”
那少女道:“你还来帮我,我只求你不要惹祸上身,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即使是在京城里,你不是已经闹翻了天,闯祸惹事从来就没断过。别人若不是看着三少爷的面子,你这条小命,还能活到现在?”
男孩嘻皮笑脸地道:“姐姐的话这么重,我人小肩膀窄,只怕压垮了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那少女道:“你都精上天了,有什么承受不起的?能说得出压垮你的重话的人,只怕还没有生出来。三少爷每天一回府,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在哪里。”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经庄重起来。
“柱儿,咱们蒙三少爷救难收留,本就欠他这一世的恩情,你怎么总是让他为你操心?”
男孩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不由得垂下头,道:“姐姐你──”
那少女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又有京城里那一些人,宠你宠上了天,可是咱们毕竟是做下人的,虽说三少爷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做下人,但我们就算帮不上他,也不能给他再添麻烦。”
男孩嚅嗫道:“姐姐说得是。小弟也知道是错了,可是我这脾气,就是怎么也改不了,一见到这欺负穷人的事,总是忍不住就──”
那少女道:“我知道你心里仰慕三少爷英雄气概,总是也想学他一样行侠仗义。你年纪还小,火气盛,也是自然而然。只是你每做一件事,总要替三少爷想一想。襄阳城可不是京城,你若是还不收敛,再给三少爷惹了麻烦上身,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她说到这里,声音虽然依旧轻柔,语气里却已经有了一丝严厉。
霍小弟听到这里,心里又是一动。
这姐弟两人虽然没有半分武功,但是言谈举止,都是与众不同。 那孩子固然是人小鬼大,古怪灵精,那少女别看是温柔清丽,一颗心思,居然也是玲珑剔透,那孩子的绝妙把戏,竟然瞒她不过,更有一样本事,几句话下来,就让那古怪难缠的孩子乖乖地听话。
──若不是听这少女的一番话,他怎么也看不出,这姐弟两人,会是别人的下人。
──若是下人已经如此,那么他们的主人,又会是怎样一个厉害的角色?
胡思乱想着,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东京城里,除了那南清宫的小赵,只怕也只有他,才配得上这样的仆从。
只是眼前一出现他那俊朗的脸,他那云淡风清的微笑,他那洞悉一切的深眸,他那沉静的身影,身上就是一阵温暖,但是心里,却是椎心地痛。痛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的饭菜,他的胃口突然变得很坏。
可是他必须命令自己吃下去。只有吃下去,才能有力气赶路,他必须要赶到京城去。
──只是一时间,喉咙中,不知为什么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纵然眼前是山珍海味,也难以咽下去。
望着眼前的饭菜,他又不禁发起呆来。那远远地坐在一旁的姐弟两人悉悉的低语,仿佛已经在云间,在天外,变得模糊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思绪缤纷间,他突然意识到眼前似是已经暗了下来,原来是一道阴影,自门外缓缓地遮了过来。
门外似有马轻嘶。
大地已无声。就连角落里那姐弟俩的低语,似是也停止。
霍小弟骤然惊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