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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船当晚即开。船很大,李浅墨听吩咐只住在后艄一个狭小的舱房内,每日也只在后艄做事,前甲板那是客人的起居所在,他也从来不去。
没两日,即已远离洛阳。
这两日,李浅墨活儿干得多,心情渐觉愉快,人也活泛了起来。
这日一早起来,看到两岸上麦田青青,东首一轮日头新孵出来似地挂在那里,天朗气清,不由得心中快活。开船之前,自己先跳到运河里洗了个澡,换下了枇杷做给他的早已磨旧的精致衣履,把船老大给他的一身青衣小帽穿了起来。
船还没开,一清早也没事情做,他不由坐在船头吹风,看着船舷边上的太阳,猛地感到:不管怎么说,自己不过十七岁,自己的人生也刚刚开始。他曾忘掉过很多伤害,这一次的,只要假以时日,未尝不可以再度忘掉吧。反正自己从前一无所有,真正重新又一无所有时,未尝不是少了牵累,多了痛快。
恰在这时,只听身后船舱内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砚王子,你多日不曾洗脸,我们也不敢相认。今日,你既然洗出本来面目,我们可以相认了吗?”
李浅墨讶然回头,只见船舱里,打开的雕花窗内,却有一张脸温柔敦厚地冲自己笑着。
那女子不是枇杷,却又是谁?
他方自愣着,却见枇杷身后又冒出一张小脸来,那小脸上的五官粉雕玉琢,当真绝艳。那胡女依旧穿了一身乱七八糟撞着色的衣衫,冲自己笑道:“公子,这几日,枇杷姐姐不许我吵你,可不快把我给憋死了。你今天穿这身青衣小帽,原来竟也还这么好看。原来好看的可不只是那些王孙公子,以后我要嫁,嫁个像你一样好看的小厮却也不错。”
那胡人少女正是珀奴。
李浅墨犹未及答言,却见舱中又传出一个声音气哼哼地道:“把病人丢给我这医生,当家属的说走就走了,还把自己浪荡得个分文不剩,以为这样,我就找你讨不得药费了吗?”
这声音却是异色门主吴盐。
李浅墨一时大惊,怪道那日那小丫头直接就要雇自己上船,这船,竟是她们的。
只是,异色门主又如何会跟枇杷姐姐凑到一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个人,怎么会突然同船?
——听到异色门主的声音,他自然想起了耿鹿儿。
一想起耿鹿儿,他忍不住心中一痛。
可珀奴早已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他,就把他往船舱里拽,口中还道:“砚哥哥,我憋了好多天,今日,好容易可以说话,你可要陪我说上一天。我好喜欢这船,这船上,比家里还热闹。不只有三个姐姐,连龚小三都来了……”
她方说着,已拉着李浅墨进了船舱。
李浅墨就见龚小三果然在,笑嘻嘻地冲自己打了个千儿。
船中连上珀奴,共有四个女子,个个生得玉艳珠鲜。
只见枇杷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旁边,异色门主面上神情微妙,她身边,却是耿鹿儿半躺在一张躺椅上,还自睡着,似乎病情不见好转。
只听枇杷笑道:“砚王子,一赌气,连枇杷姐也不要了?不要枇杷姐也就罢了,听说,你连耿姑娘都要不要了。要以一本剑谱,就此恩爱两断。”
李浅墨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船中的几个女子,除了珀奴话多,剩下的两个清醒的,说起话来,个个一句顶得人十句。
李浅墨只听异色门主自顾自笑道:“枇杷姐,人常说,痴心女子负心汉,这话果然不错。那日,鹿儿姑娘自知这一次毒伤太重,只怕要病体缠绵,一世都好不了。最伤心的是,她为李泽底与魏王府暗算,中了灯油之毒,到后来,只怕是要毁掉她一向自恃的容貌的。自伤之下,生怕她在意的那个人伤心,所以那日在房中,跟我缠了一夜,硬要我答应传话给那人,说她再不要见他,当初与他结识只是为图他剑谱……之类之类的话。”
“偏偏老天爷也不想让我为难,这话让那人直接听到了,不再用我从中传话。你知那小子听到后怎么样?”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