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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紧的事?”

“要债,当然是找你要债。”

卜鹰又在叹气了,他实在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比要债更要紧的事确实不多。

“这一次,我也在你们的赌局里押了一注,我赌那个白荻花一定跑不了的。”公主得意洋洋地笑,“这一次你总算输了。”

原来卜鹰赌的是白荻,白荻若逃走,他就赢了。那他为什么要用隔空打穴的功夫,用一块碎石打白荻右腿的穴道,让白荻恨他一辈子?

卜鹰做的事,总是有很多让人无法明了的,他自己也不愿解释。

他本来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我行我素,谁都不甩。

所以现在他只问这位公主:“这一注你下了多少?”

“不多,一点都不多。”公主笑得更甜,“这一次我只不过押了两百五十万两而已。”

这一次轮到卜鹰吓一跳了,好像差一点就要从树上摔下来。

“两百五十万两?”卜鹰又在鬼叫,“你是不是钱太多了?你是不是有点疯病?”

“我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想赢点钱而已。”

“你若输了呢?”

“输给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外人,两百五十万两又不算太多。”

卜鹰不但在喘气,而且开始呻吟,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居然把两百五十万两看得不值一文,遇见这种人,你能拿她怎么办?

除了喝酒之外,还能怎么办?

刚抢下她手里的水晶夜光杯,将杯中酒一口气喝下去,卜鹰就看见太湖三十六友中石伯人远远地飞奔了过来,就好像刚碰见鬼一样。

太湖三十六友都是钓友,钓友讲究的是忍耐、镇静、等,一定要能等,一定要沉得住气,水里的鱼儿才会上钩。

现在这位钓友早已将平日养气的功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喘着气道:“糟了糟了,跑了跑了。”

“什么事糟了?”卜鹰问,“谁跑了?”

“白荻花跑了。”这位钓友说,“他身受刀伤二十一处,想不到居然还是被他跑了。”

“跑去了哪里?”

“除了死路,他还能去哪里?”

程小青铁青的脸骤然在灯光下出现,脸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丝表情:“他不跑,也许还能多活些日子,跑了只有死。”

“带着五百万两一起死?”

程小青的脸骤然扭曲,就好像被人抽了一鞭子,过了很久才说:“是的,他还没有供出京城道上那七件大案的赃银下落,就滚下了那道悬崖。”程小青冷冷地说,“他是存心要死的,幸好他不管是死是活,都再也见不到那五百万两。”

珠灯仍在,程小青已去远,神仙般的公主居然也叹了口气,捂着心口说:“好可怕的人,我真的怕死他了。”

“他本来不是这样的。”卜鹰目送着程小青的身影,眼中带着深思之色,“他本来是个很有朝气的年轻人。”

“他怎么会变了?”

“因为一把刀。”卜鹰的神色更凝重,“一把足可让他纵横天下的魔刀。”

“魔刀?”

公主脸上神仙般的甜笑已不见:“我只知道世上唯一的一把真正的魔刀,就是昔年魔教教主那一把‘小楼一夜听春雨’,可是这把刀好像并不在他手里。”

“刀本无魔,魔由心生。”卜鹰道,“如果有心魔附在刀上,不管他用的是哪一把刀都一样。”

“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有心魔?”

“因为他的刀法。”

——水中的残月,妖艳的水波,随着水波扭动变化的月影,不可思议的速度,一串又一串的血珠,一刀又一刀。

卜鹰眼中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恐惧。

“我从未见到过那样的刀法,但是我知道,那就是魔刀。”他说,“一个人心中若是有了那样的刀法,心中就有了魔。心魔也就是天魔,天魔附身,心魔附刀,变化如意,纵横天下。”

卜鹰慢慢地接着说:“一个人如果能纵横天下,他怎么会不变?”

倩女青灯

白荻张开眼时,既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张开眼的时候,跟闭着眼根本完全一样,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躺在一块冰冷而坚硬的石板上,身上好像盖着床布单,而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全身上下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动一动。

从他的脖子开始,下面的部分好像已完全消失,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刚才砍在他关节处的刀伤本来刺骨般疼痛,现在也麻木了。

他突然觉得很害怕。

在经过那么多次生死一线的惨痛经验之后,他从未想到自己还会如此害怕。

可是一个人如果只剩下了一个头……

他不敢再想下去。过了很久,他的眼睛总算渐渐习惯了黑暗,渐渐可以分辨出一些模糊的影子。

墙壁的影子、窗户的影子、盖在他身上的白布床单、床单下凸起的一个人的轮廓、窗外稍微比屋中黑暗一点的夜色、夜色中一棵孤零零的树影。

白荻几乎要欢呼起来。

他的身子仍在,只不过完全麻木了而已,而且被人很细心地绑住,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是谁把他绑在这个阴森小屋里这张冰冷坚硬的床上?一路追杀他的程小青呢?还有那把诡异恐怖已到了极点的魔刀!

忽然间,一扇门开了,惨淡的光色照进来,照出了一条人影,看来仿佛是个女人的身影,仿佛很高、很苗条,还带着种很特别的女人味道。

她的行动很谨慎,也很灵巧,行动间绝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一闪进门,就立刻回手把门掩上,很快地走到这张坚硬的板床前。

她的心在跳,跳得很快,呼吸也很急促,显得又兴奋、又紧张。如果能看到她的脸,一定可以看出她的脸上已泛起了红晕。

她是谁?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来杀白荻?

白荻可以听见她的心跳和喘息声,却猜不出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因兴奋而紧张?还是因为仇恨而紧张?她的手里是不是握着把杀人的刀?

她的手里没有刀。

过了很久,她终于伸出手来,做了件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事。

她居然只不过伸手去摸了摸白荻的脸。

她的手指冰冷,而且在颤抖,她用一根手指轻抚着白荻的脸颊和嘴唇,忽然把手缩回去,忽然又伸出来,很快地掀起了白荻身上盖着的被单。

有风吹过,白荻立刻可以感受到他的身子是完全赤裸着的。

更奇怪的是,这个女人不但用手抚摸他,而且俯下身,用滚烫的嘴唇亲吻,然后全身就开始不停地颤抖,就像是中了某种妖魔的符咒。

这个见鬼的女人,究竟在干什么?难道她根本不是人,是个好色的女鬼?

其实白荻心里已经隐约可以感觉到她是在干什么了,像现在这样子还不要紧,怕只怕她下面还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来。

可是另一方面,白荻又很想看看她的脸,看看她长得是什么样子。

天下的男人都会这么想的。自古以来,天下的男人心里想的事都差不了太多。

所以白荻的肢体虽然麻木,心却还是在动的。想不到这个女人却忽然走了,盖好白荻身上的被单,掩起门,像是来时一样幽灵般消失在黑暗里。

更想不到的是,一个走了,立刻又来了三个,都跟她一样,穿着黑色的披风,行动间毫无声息,对白荻做的事,也跟她差不多。

这些诡异的女人竟将白荻当作了一个新奇的玩物,就好像抽过签一样,分批进来赏玩,却又生怕被人知道,所以行动特别谨慎。

既然大家都分批来过,为什么又怕人知道?

看她们的身手,都很灵巧、很敏捷,应该都是练过轻功的高手。可是每一个对男人都那么饥渴,就好像多年没有碰过男人一样。

白荻实在猜不透她们的来历,也没有力气去猜了,这一夜他已经被她们折腾得半死不活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一个饥渴的女人,有时候实在比十条饿狼还可怕。

幸好天已经亮了。

天快亮的时候,这些女人就好像见不得天日的鬼魂般消失。

熹微的晨光照进窗外的院子,也照进了这间小屋,白荻才看清屋子里虽然显得有点阴沉沉的,打扫得却很干净,他身上盖的一床白色被单,也像是刚刚清洗过,看不出什么污垢。

外面的院子居然也同样干净,院子里不但有树,还有一丛丛黄菊,常青藤的叶子爬满了四面的低墙,显得说不出的幽静。

然后白荻就听见一阵清悦的钟声,过了半晌,就有三个人低垂着头,很安静地从院子里穿过。

三个人都穿着灰色的僧衣,光秃的头顶上都留着戒疤,显然是出家的僧侣。

可是三个人的年纪都很轻,身材都很曼妙,走路时虽然尽力在收敛,还是掩不住一种少女的体态。

原来这地方竟是个尼庵,不但这三个人都是剃度过的女尼,昨天晚上那些饥渴的女人想必也是的。

她们的行动那么谨慎,想必是因为这尼庵的清规本来很严,只不过她们还年轻,有时候实在忍不住那种情欲的煎熬。

在这个尼庵中,究竟有多少人是属于她们那一群的?刚才那三个年轻的女尼中有没有昨天深夜里曾经来过的人?

钟声响过后,就是早课和朝食的时候。白荻听到那一阵阵庄严的诵经声,想到昨天晚上那些急切而颤抖的手,心里的滋味实在很难形容。

又过了半天,就有人来打扫院子和这间小屋了。

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比较高,都长着张很秀气的瓜子脸,只不过脸上丝毫表情也没有,就像是刚冰冻过的美人。

三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白荻一眼,白荻却一直盯着她们,只希望她们中有人会偷偷地对他笑一笑,或者悄悄地给他眼色,表示她昨天晚上曾经到这里来过,跟他曾经有过一段秘密的情缘。

可惜他完全失望了。

每天固定两次,有人来替他换药,喂他食物,来的也都是些面容冷漠、毫无表情的女尼,大多数都把白荻看成一个犯人,或者是一样东西,晚上那种灼热的情欲,在白天是永远看不到的。

白荻知道自己是永远分不出她们之中有哪些人在深夜曾经来过了。

日子就在这种极冷与极热两个极端中过去。这些神秘的女尼不但每一个都有一身相当高明的武功,对于疗治伤势,更有特殊的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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