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Paint my love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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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晓出来找她:“要不要我给你一颗速效救心丸?”
程了攥着言晓的手,言晓只觉得程了掌心冰凉。
“现在怎么样了?不行,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她松开言晓的手,数着地上的大理石地砖:“赢了,输了,赢了,输……不对,这列不对,重新来过。”
言晓一脸无语。
时间过得太慢。
程了想起读书的时候,数学老师叫学生到前面做题时的情景。
程了数学很差,特别怕老师会叫到自己,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她都紧紧缩着脑袋,生怕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在自己的头上。直到老师叫了别人的名字,她才稍稍舒一口气,觉得这等待的时间简直比一个世纪还长。
终于,休息室里有了沸腾的人声。
接着,有人从休息室跑出来,是棋院的朱主任,六十来岁的人了,挺着个圆润的肚子,花白的头发被手揪得竖了起来。
他一面跑一面乐:“赢了,我们赢了!”他抓起一个迎面走过来的服务生,抱着对方,啪啪亲了两口,“我们,中国,China,win,win!”
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了下来,砸在了加藤清正的脑袋上。
程了有种脱力的感觉,她扶着酒店的门,一点儿一点儿滑下去,又一点儿一点儿站起来。
琳达看到程了,白了她一眼:“你说你还能干什么?”接着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吧,好歹你贡献了一张拥抱的照片。”
这轮对弈用时两个小时五十四分钟,盛景初赢得并不轻松。
他从棋室走出来,中国的记者立马围上去。
“听说您的《道德经》丢了,对比赛有什么影响吗?”
他这才知道《道德经》丢了。
想了想,他说道:“这本书是我的老师送我的。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得失心很重,他说这本书是他学棋的时候,他的老师送给他的,传给我,是为了让我记住,围棋比赛不只是一场竞技,更重要的是个人的提升,人要用悟道的精神去克敌。
“所以每次比赛前我都要看一遍,以此提醒自己放下得失。
“今天有人告诉我,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是啊,确实,输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中国围棋能走到今天,不是一朝成败可以定论的,我虽然承载着国人的期冀,但以一己之力,也只能尽力而已。”
程了远远地听着,原来《道德经》的作用不是制胜,而是让他有一颗平常心去接受失败。
盛景初的目光看过来,见她缩在门边。她眉眼中带着疲惫,但是笑着,肩膀一抖一抖的,像一只小小的花栗鼠。
他也笑起来,不是平日那种矜持的笑,而是舒展而明亮。
有记者拍下来,传到了网上,取名“胜利之笑”。
第二天就是加藤清正的婚礼,或许是听说了什么,加藤清正还特意派助理给程了送了一张邀请函。
可惜秀时代给他们买好了第二天的机票,程了只能遗憾地谢绝了加藤清正的邀请。
然而第二天东京大雨,飞机无限延时,大家都被滞留在了机场。
程了翻出了加藤清正的婚礼请柬,打了辆车,直奔婚礼现场。
雨太大,车堵得厉害。
程了接到了盛景初的微信:
“今天还能走吗?”
她逗他,发的语音:“气象部门说雨很快就会停的。”
加藤清正的婚礼举行得很低调,也没有通知媒体,程了用蹩脚的英语打听了好一会儿,才打听到请柬上写的酒店地址。
她想加藤清正之所以选在决赛的第二天举行婚礼,大概是为了锦上添花,可惜与冠军失之交臂,锦上反倒少了点儿花。但他仍然能邀请盛景初出席,可见心胸也不是太小。
她进入婚礼现场的时候,婚礼早就开始了。
盛景初站在舞台上,白衬衫外套着黑色西装。程了离得比较远,可她觉得盛景初似乎清减了许多,是从哪一天瘦下来的?来日本比赛的时候?还是十六进八比赛前的那个晚上?
加藤清正用日语在台上说了句什么,盛景初向台下致意,钢琴后坐着的人也站起来,同样的白衬衫黑西装,正是赵延勋。
赵延勋向台下鞠了一躬,然后坐下。
舒缓的旋律响起来,是 Paint My Love 。
盛景初拿起话筒,他的嗓音清朗纯净,像结冰的河面下流动的一泓清泉。
程了第一次听他唱歌,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歌唱得那么好。
这算得上是围棋界的奇景了,两个世界级的棋手,一个弹琴,一个唱歌,和围棋完全不相干,但演唱的人唱得精致,弹琴的人也弹得完美。
她忽然意识到盛景初之前是在骗她,什么没时间练习,什么需要人辅导,他这个水准跟专业的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哪里需要她辅导!
小齐一回头,看到了后面的程了,高高兴兴地迎了过来。
程了磨着下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齐:“你们盛先生唱歌唱得挺好啊。”
一说起这个事情来,小齐忍不住得意:“我们盛先生是棋坛里有名的金嗓子,不过他轻易不唱。也就是加藤清正才能请动我们盛先生。蒋老还说过呢,盛先生以后不下棋了,靠唱歌也能活下去。”
赵延勋会弹钢琴这件事,程了倒有所耳闻,他妈妈就是一个颇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但盛景初会唱歌这件事,号称“棋坛百晓生”的言晓都没提过,可见他平日藏得多深。
一曲终了,盛景初和赵延勋优雅谢幕。
言晓的电话打了过来:“你在哪儿呢?广播说了,现在在清理机场,估计很快就能飞了,你赶紧过来吧。”
程了留恋地看了台上的人一眼,掉头赶往机场。
路上,程了接到盛景初的电话。
“你来过?”
“是啊。”
他沉默片刻:“了了,我还要继续waiting for you吗?”
程了咬了咬下唇:“不用等,我来了。”
她知道这句话说完,一切都有了新的变化,朋友可以演变成恋人,但恋人没办法再成为朋友。每一种关系的改变,其实都是一种冒险。
可是怎么办呢?这个险她必须冒,哪怕万劫不复。
心会移动,或许她的身体还站在原位,但心早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走到了他的面前。
挂了电话,她收到盛景初的微信:
“Since you came into my life,the days before all fade.
Since you came into my life,everything has changed.”
这是 Paint My Love 里的两句。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以此譬喻,只是将手机按到心脏的位置,揉揉脸,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