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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内容是一张照片,照片上,女孩儿穿着小花褂,笑起来露出两颗白花花的门牙,小小的盛景初皱着眉毛一脸严肃,紧紧牵着女孩儿的手。

微博的文字写道:那一年盛先生六岁,盛太太四岁。

程了觉得这女孩儿很眼熟,依稀是小时候的自己。

五岁以前的事情,她能记住的不多,指着电脑屏幕问盛景初:“这是我?”

盛景初有些遗憾地想,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当年的程了梳着两根羊角辫,他拆开一包旺旺仙贝,送给她一片,她高兴坏了,咬了一口,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明明心疼得想哭,她嘴上还装着大度,噘着嘴巴对他说:“多大点儿事儿!”

他看不下去,将自己的那片递了过去。

她有心想推辞,又舍不得诱惑,咬了一口,去跟盛景初拉钩。

“你太好了,我长大了嫁给你行吗?”

他纠结地看着她鼻孔里冒着的鼻涕泡泡,咬牙点了点头。

程爸爸时时关注着盛景初的状态,立马认出了照片中的女孩儿是自家闺女。他赶紧转发了这条微博,并且补充了一句:这一年,盛先生二十六岁,盛太太二十四岁。

等了一天居然没人给他点赞,倍觉没面子的程爸爸又给删了。

程了离开秀时代之后,开了一家自媒体工作室,旗下只有一档节目:《百思不得“棋”解》。

主要是教大家怎么下棋的。

曹熹和毛遂自荐,做起了这档节目的主讲。

他思路跳脱,说话又特别啰唆,讲着讲着就跑题万里,还喜欢和评论区的观众对骂,成了网上一景,虽然恶评如潮,但关注的人越来越多。

天涯论坛上还建起了一栋高楼:《被曹熹和骂过的都进来,咱们组个倒曹联盟》。

春天来的时候,程了陪盛景初回了一趟杭州。

他们先去了解寒洲的旧宅,那里已经改成了纪念馆,总有慕解老之名的游客远道而来。

房间还维持着旧日的格局,只是正厅的墙壁上贴了解老的生平介绍。

他们师徒的合影被放大了数倍,挂在正中的位置。

斯人已去,笑容依旧。

盛景初默然凝视良久。

他讲起自己的小时候:“你觉得我对学棋的孩子们很耐心是吗?其实都是跟老师学的,老师怎么待我们,我就怎么待他们。”

程了从后面抱住了他:“你要不要哭一下,我现在看不到。”

他越悲伤的时候越冷淡,越愤怒的时候越平静,表情与情感永远不同步。

他久久地站立,久久地回想,仿佛要穿过十九年的时光。

离开解寒洲的故居,他们坐上了运河上的摆渡船。

水面上浮着一群小鸭子,细细的毛,扁扁的嘴,不时啄一下水面,不知道有没有叼到鱼。

程了指给他看:“你的最爱!”

他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程了叫他:“熊猫!元元!景初!”

他笑起来:“你知道吗,你叫我熊猫的时候,我很想向你撒娇。”

“那元元呢?”

“元元啊,”他想了想,“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想做个很乖很乖的孩子。”

“景初呢?”

“那就是世人眼中的我了,要承担起自己的社会责任,要赢了对手,为国家争得荣誉,要教导孩子们,让他们这一代成长起来。”

程了想了想:“那老公呢?”

他将她圈在肩膀里:“想给你买糖。”

程了换了个声音,娇滴滴的,几乎能淌下水来:“那亲爱的呢?”

他沉默了片刻:“有点儿想打人。”

他带她去看了儿时的家,长长的巷子,灰白的石墙。

雨来时像书中的插画,带着深沉悠远的色调。

这里已经变成景区,门锁着,只能隔着门看一眼,一进一进的门,带着旧式住宅的典雅。

院子里有棵香樟树,不知道生了多少年,一人抱不过来,枝丫伸出去,春刚来,绿色还没浸透,只发出嫩嫩的小芽。

他讲他小时候就坐在树下,放一张窄窄的板凳,他抬头看天空的燕子,黑色的毛,有着剪刀一样的尾巴。

游客并不多,有几个孩子在巷子里放风筝,风一吹,呼啦啦地响起来。

程了挽着他的胳膊,问他:“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你就认出我来了吗?”

他摇头:“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童年的那段过往,他其实早就忘了,小孩子的约定,谁会真的记在心里。

后来他收拾旧物,偶然翻到了这张照片。

好像忽然解除了记忆的封印,他记起了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他们沿着运河走过去,不知道谁家在放歌:

棉花糖还没咬下那一口

看过的电影还没拍

拐角还没种下槐树

你还在站台

时间退回到最初

而我没有来

你成就了别人的记忆

我还是自己

看见拐角的小花

为它的命运忧虑

经过卖棉花糖的摊位

会觉得难吃

看到电影筹拍的消息

会猜到谁嘴上说着会演

但没有档期

这就是与你擦肩而过的刹那

为什么

会觉得熟悉

…………

也许真的有时间重置,相识过、相爱过,时光倒退,忘却彼此。

程了问他:“你知道玛雅预言吗?2012年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

他点头:“知道。”

她说:“其实也许那天真的是世界末日,人类经历了各种磨难活下来,但又回到了12月21日那天,顺便忘记了那天之后的记忆。

“也许我们在世界末日之后相识相爱,但是又回到了12月21日那天,就忘记了彼此。”

他笑:“那一定因为我爱得比你深,所以才会记得你。”

她靠在他的身上:“不怕,这回我一定把你记得牢牢的,等下一次时间重置的时候,我就能先一步找到你了。”

她设想着重逢的样子:“你一定很冷淡地说,你是谁啊?不过我会死缠烂打,让你躲都没地方躲。”

他摇头:“我一定会说,你来了。”

跨越千山万水、沧海桑田,你还是来了。

你来,则枯寂的生命多了颜色。

你来,则喑哑的世界多了声音。

你来,则十里春风,繁花若锦,我打人群中走过,只能,也只会看到你。

特别番外

幸福之后

S H E W O

Q I

S H U I

/

程了小时候是个磨人的孩子,这体现在每次程爸爸给她讲完睡前故事,她都用力瞪着一双已经困得迷迷蒙蒙的大眼睛问:“然后呢?”

白雪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然后呢?

小蝌蚪找到了妈妈,然后呢?

逼得程爸爸发挥自己贫乏的想象力,于是白雪公主和王子结婚之后,生了辛德瑞拉,辛德瑞拉出去玩碰到了大灰狼,关键时刻黑猫警长出手相救,一人一猫结伴探险,发现了四十大盗的宝藏,黑猫警长通知了白鸽警探,白鸽警探带来了七个葫芦娃……葫芦娃护送辛德瑞拉公主回家,和七个小矮人成了朋友。

这个漏洞百出的后续当然瞒不过富有探索精神的程了,小小的她开始反复思考:“幸福之后是什么呢?”

五岁的她,幸福之后是王子给了公主一块糖。

十岁的她,幸福之后是王子帮公主写完了数学作业。

十五岁的她,幸福之后是王子和公主一起考上了重点高中。

成年之后,她渐渐忘记了这个问题,幸福都已经是个抽象命题,更何况幸福过后。

她和盛景初的蜜月之行,从葡萄牙开始。

落地的时候天色已晚,程了腰酸背痛,觉得自己几乎变成了机器人,骨头一动都咔嗒嗒直响,盛景初拖着行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更乱了。”程了嘟囔了一句,掏了半天掏不出镜子来,扳过盛景初的上半身,盯着他的眼睛问,“镜子啊镜子,谁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盛景初的瞳仁里映出她的影子来,小小的一枚,累得蔫巴巴的,像过水的青菜。他笑,纵容她突发奇想的幼稚,顺手捏了捏她的脸:“你啊!”

她心满意足,攀着他的脖子:“我发现你最近嘴巴很甜啊。”

盛景初俯身顶了顶她的额头:“嘴巴甜不甜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我的鼻子有点长?”

程了反应了一下,悻悻地推开他:“不准COS匹诺曹!”

“再来一遍,不会撒谎的诚实的镜子啊,谁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隔了好半天没听到盛景初的回答,程了催促他:“快点回答!”

“镜子在搜索,目前已经搜索了67亿5800万……”

排队候车的人很多,程了查了下住处,离机场并不远,步行大概二十分钟。两人商量了一番,索性按着地图导航走了过去,走到一半程了就后悔了,她一会儿捶捶腰:“哎哟,腰疼。”一会儿踢踢腿,“哎哟,腿疼。”

在她从头到脚疼了一番之后,盛景初蹲下来,拍拍肩膀:“来吧,我背你。”

程了忸怩了一番:“你也很累的……”说完扑过去,稳稳地压上来,“累吧?是不是觉得我舍不得,想多了你!”

盛景初叹了口气,她的手上刚刚擦了护手霜,是针叶樱桃的味道,松松地攀着他的脖子,他拉过其中的一只,让她好好扣住。

程了也只是嘴上占便宜,盛景初还没走几步,她就试着从他的背上滑下来,他往上颠了颠:“听话!”

既要背着她,又要拖着行李箱拿着背包,程了见他有些吃力,主动接过背包背在身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盛景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从前有个小买卖人骑着驴带着媳妇去贩布,买回来十几匹,让驴驮着,路上有个人看到了,跟他说,你看你媳妇一双小脚,走得这么费劲,怎么不让她骑驴?于是他把布放下来自己扛着,让媳妇坐上了驴。又走了一阵,路人看到他累得直喘,说他媳妇,你看看你相公累成这个样子,怎么不让驴背着布?于是媳妇从驴上下来,两人左右为难,忽然媳妇想出了好办法——

“媳妇背着布,坐上了驴。”

程了扑哧一笑,这才发现她拿着背包,不就是那个背布的媳妇。

她有些好笑又觉得心疼,捶捶他的背:“快放我下来吧,小毛驴。”

盛景初的步伐十分稳健:“就快到了。”

12月的里斯本微微有些冷,道旁树是银杏,叶子已经完全黄了,这种明亮的颜色,像极了盛夏的正午从窗帘里透出的光。

程了摊开一只手,恰好有一片树叶落到手心上,她捏着叶柄在盛景初的耳畔扇了两下:“凉不凉快?”

两人早查过里斯本的气温,穿的是国内的秋装,盛景初仔细感受那若有若无的小风,怕她是觉得自己走得急,热了。

“我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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