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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人斩”已悄无声息跟来,有人领头哄笑,其他人随之低声哗笑打趣,围将上来。我猜想他们或已旁观许久,赶紧推开裴云极。
裴云极略显羞赧,团团对“十人斩”拱手道:“我已得斥侯传讯,诸位想必就是明日随裴某攻占南城城楼的主力,危重难为之任,裴某在此谢过诸位。”
“十人斩”见裴云极如此客气坦然,立时收拢玩笑之意,躬身回礼。裴云极领我们入室,燃起明蜡,在桌几上铺开地图,终于回复到谈论正事中。
原来这两日裴云极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打探南城军事。自那日纪皎纵放麟州少女引发哗乱后,尔朱丑奴愈发加强对军营的管控,运水士兵只准将水车运至军营门口,一概不准入内。
听到这里,我皱眉道:“居然不准运水兵入内,那咱们怎么能混进去?”
裴云极微微一笑,道:“别急。我既然敢传讯给元帅,议定明日出击,就是想到了办法。那日你亲眼目睹尔朱兵与党项兵发生冲突,这些时日我也从斥侯处得到消息,这次入寇大唐的虽说是尔朱人,其实背后由党项人鼓动。党项族势大人多,尔朱部落甚小,又位处大唐与党项盘踞的安西之地中间,腹背皆敌,随时有灭族覆国的危险,处境极为艰难。此番大概受党项人胁迫和利诱,说是与党项人合兵一处,其实充当了党项入寇大唐的刀箭,尔朱人冲锋陷阵,回到军营却处处受党项人的欺侮。”
我想了想,说:“不对,想那尔朱丑奴如此孔武有力,怎能甘受党项人的欺负?!”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裴云极道:“斥侯探听,不少尔朱兵私下怀疑那豹头面具后的人,不是真正的尔朱丑奴。真正的尔朱丑奴早被党项人杀害换掉,否则决不会眼看族人兄弟受辱而置之不理!”
“十人斩”其中一位疑惑道:“此事,与咱们的行动究竟有什么关系?”
裴云极道:“正因前日尔朱和党项兵发生冲突,尔朱丑奴虽一时震慑当场中止冲突,但事后未对此事予以评判,更未对伤人性命的党项兵进行处罚,导致两族人马已然势成水火。运水兵职务低下,全由尔朱人担当,只肯在南城营门前将水车交接给尔朱兵,以致南城内的党项兵已有两日断水,等到明天,恐怕就忍耐不下,多半会来营门抢水。咱们可以推动水车冲入营区,借两族士兵抢水争闹之机,混进城楼下,伺机而动!”
我道:“设想不错,但明日那些党项兵不来抢水,岂非功亏一篑?”
裴云极微笑道:“所以咱们要先作设计,小象,此事就交给你了。”
“我,我做什么?”
“明日你不跟我们一道,你扮作党项兵先在南城军营外隐藏,待我们推水车赶到,你装作路过,恶语挑唆,扰乱那些贼子的军心,叫两族士兵为争水打斗!”
我拍手道:“这事倒颇有几分意思。”
裴云极看我一眼,“惟恐天下不乱的本领,咱们这些人中,惟有你最强。”
我们再仔细商定过明日出击的种种细节,那些“十人斩”兄弟便很有眼色地纷纷告退,往周边屋舍自觅歇息之所,留下我与裴云极相对。
裴云极携我的手走入月色下。
他说:“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我道:“是发动总攻,收复麟州的日子。”
他不发一语,继续看着我,眸中似含笑意。
我垂下头,心中盘数,恍然大悟,明日,八月初十,也是郭家和裴家曾经为我们议定的“婚仪”之日啊。乍然间竟然百感交生,不时该说什么,只得看向我们头顶的那轮明月。正向满月积攒发力的月儿,周边的暗红光晕像氤氲着妖冶的诱惑,渐向天幕扩张,浸染得一半腥红一半黑灰。
裴云极也注意到天幕的变幻,道:“天象异色,明日须得警惕。”低首看向我,“小象,我有些后悔,不该让你参与此事,不如——”
我踮起脚,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下面的话。
那时十七岁的我,并不懂得亲吻,也从未有人教授我亲吻。我只是本能的,不知不觉,或者不知所措地,做了这个动作。
他的嘴唇冰凉,有咸味。
我尝试地舔了舔,便想退缩。我感觉到他的身躯一颤,忽地将我合身嵌入怀中,他冰凉的舌头压将下来,翻动着我的唇齿内壁乃至舌根、喉头,反复吸吮,毫不餍足。
沁骨的秋风像附骨的虫蛊,直往我的肌肤里钻,我想我一定感冒发热了,浑身滚烫且无力,攀着他的脖颈连连后退,他则托着我的身子步步紧跟。
他隔得如此近,我能看清他的眸色,不时何时也染上那暗红妖冶的幽光,忽然间莫名惧意由足底升腾而起,抵消了身体的热力升温,我足下一顿,正踏着他的脚,他一怔,借着他这片刻的犹疑,我轻易地推开他,远远地跑开,甚至不觉被沿路的杂草绊倒摔了一跤。
他并未追来,只用喑哑的嗓声唤我的名:“小象——”
我不敢走回去,在这样的夜晚,他像一头恶魔,我也像一头恶魔,我本是无所畏惧的人,却异常害怕,怕我与他会将更可怕的魔头释放。我围着弥勒殿不停地打圈儿,直至累困交加,趴在一块草皮上熟睡过去。
清晨醒来,我发觉身上盖着裴云极的外袍。我怀抱他的袍子往回走,看见他神采奕奕,与“十人斩”围坐于草地讲演研究行动方略。抬头见到我,眸光稍驻,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我想,我们大概都做了一场迷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