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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眸看他一眼,忍不住抚抚他的后脑勺,道:“你做得够好,现在想来我不知有多后怕,竟让你去跟住尔朱丑奴,她心狠手辣,若是对你下手,我,我——”若是李淳也出事,我真不知是否还能够承受。
“她?”李淳不屑地嗤笑,“我同你说过,她跟我父王那些妃嫔并无二致,人前装神人后弄鬼,谄媚男人的手段也同出一辙,有甚么难应付?能上她当的,只有郭……”他留意我的神情,生生将“郭铸”两个字吞进肚里。
我正想问有关尔朱丑奴的事情,道:“这两日,她究竟有什么异样动作,你究竟怎样抓住她的?”我料想李淳那点花拳绣腿,不会是尔朱丑奴的对手。
李淳扶着我朝营帐走,一边说道:“也算不得什么异样,左右不是呆在帅帐里,就是跟郭铸私会,我也不便跟得太紧被她察觉。”
我略略失望,多道兵马混集成军,的确容易混入奸细,就算恳请李诩彻查,也无法将尔朱丑奴接触过的人一一盘察清楚,终归打了胜仗,此事只会不了了之。更何况,李诩也未必清白。
“不过,”李淳提到抓住尔朱丑奴的情景,神采飞扬起来,比划着道:“今日我远远望见她进了粮草营,粮草起火后,她鬼鬼祟祟往军营外走,就喊住她。”
“她竟不赶紧跑,听你的话停步?”
李淳得意一笑,“我拿了一枚发簮,说要馈赠予她。”
“你哪来的发簮?”我奇道。
“偷拿牛熙的。”李淳毫不以做贼为耻,“出门总得带些细软,为混进军营,时间上赶得紧,临走时恰好在她的居室里,顺手牵羊而已。呵,世上总有像尔朱丑奴那样的女人,以为有几分姿色,世上的男子便得围着她转悠。我借替她簮发之机,朝她后颈狠狠拍了一下,她便倒了。”
我咋舌:“就这样,就这么简单,抓住了她?”
李淳微笑,“能有多难?”
我叹道:“你简直就是天下女人的克星。”
李淳嘻嘻道:“要这么说,姑姑,你是我的克星。我只制不住你。”
我知道他着力宽我的心怀。可是,我要当他的克星做什么?我只想当李诩的克星,想当那害死郭曜的混蛋的克星,想当这纷乱世道的克星。
说话间,我们已抵达营帐。李淳忙着我为递水递干粮,我忽地心意已决,掉头走向河中军军营。
此战对于唐军是大胜,对于河中军,却是惨胜如败,三万河中男儿折损过半,更惶论痛失主帅和两员重将。临近军营,已听得一片哭泣和悲叹。
我就着篝火最盛处走去。
那些正在哀叹泣下,或三五一群喁喁私语的将士,有看到我走来的,不自觉地站起,有些已经朝我围拢过来。有斥责我的,或劝解那些斥责的,各种声音,高低起伏的音调,在我耳边如流水般流来淌去。
我并不出声反驳,只走到火光中央,冷眉拔陌刀将地上“嗖”地插住,现场立时静了一半。我朝四方拱手,朗声道:“各位兄弟,我,郭瑶象,现下来到军中,为的三件事。第一件事,请罪!我前哨不力,拖累无数兄弟伤亡,该受惩罚。陌刀在此,哪位心中气不过,上来给我一两刀,我决不退避!”
当下就有士兵喊道:“你少来惺惺作态。你虽说失职害死我们兄弟,但又射杀敌酋,说起来已经将功补过,我们哪敢给你一刀。更何况,你是长公主之女,又是郭帅的侄女,给你一刀,便是长公主不饶过咱们,郭帅在天有灵,我们也不敢愧对!”
我已知他们会这样说,道:“这位兄弟心直口快,说得不错,我确在作态,我暂时还不想为死去兄弟殉命。我得留下命来,为他们复仇!”此言一出,围在身边的河中军将士顿时哗然,许多流露出不屑之意。
我看在眼中,继续说道:“不过,虽留残命,我仍需以血殉血,三国时有曹阿瞒以发代首,我虽为女子,也瞧不起那种宵小行径,我愿以臂代首,以慰牺牲将士之灵!”言毕,抽出陌刀,朝右臂斩去。
我出手甚快,在场将士大概也没料到我说动手便动手,一片“不可”声起,但没有人来得及出手阻拦,利刃透肌,最开始是一股冷风袭身的凉意,接下来血光迸现,但我的刀终究没能继续砍下去,李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死死抱住了我的右胳膊。
他吓得面色煞白,语不成调,“姑姑,不可,不可!”
有他前来阻拦,旁边的将士也纷纷上前,夺走我的刀,七嘴八舌劝慰我不可莽撞。
李淳“哗”地撕下半边衣袖,手忙脚乱地给我包扎臂上伤口。
我推开他,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我河中军的家事,外人不得在场。来人,将他驱走!”
这一次,我发号司令,竟然有将士听令,上前拉走李淳。我又令将士把住营中各处出入口,严防邻军人马入内。
部署妥当,忍住臂上的痛疼,我定了定神,说道:“好,既然各位兄弟允许我郭瑶象暂时存下这只胳膊,我便不再推辞。咱们来说第二件事:明日。”
众将士愕然,纷纷问我“明日”是什么意思。
我说:“明日,大军将开拔盐州,我忖度元帅的部署,重令神策军为前锋营,咱们河中军为中军,诸位可知何意?”
有职位较高的校尉便冷笑道:“麟州这块硬骨头已经被咱们啃下来了,尔朱主力全灭,党项人溃逃,盐州已近空城,不堪一击,让神策军再作前锋,无非是抢功。”
“不错,”我颌首,道:“这位校尉大哥言之有理。既知如此,咱们该如何应对?”
“岂有此理!”顿时有士兵愤懑跺脚,“咱们该找元帅理论,据理力争!这对河中军实在不公,不公!”
也有将士看得更明白,说道:“何止如此,这是要夺走令公麾下河中军的脸面荣光,让咱们河中军成为败军之师。”这话引起大多数将士的共鸣,纷然怒骂起来。
我挥手,制止他们的发泄,道:“各位兄弟,郭瑶象想请问大家一句,你们从军河中,所为何来?”见他们未有一致的回答,我继续说下去,“所谓军人天职,自古以来是保家卫国四字。今日我们出征麟州,已然成全卫国两个字,惟有保家,尚值得商榷。保家,不仅保黎民百姓之家,也保诸位之家,保家先得保全自身,若你们不在了,再辉煌的荣光,终究也化作云烟飘散。只有诸位兄弟还在,咱们河中军的荣光,终有一日会回来。因此,我恳求各位,明日之战,勿与神策军争一日长短,我只期望在场每一位,都能安全无恙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