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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个都不禁笑了出来,真是难得出现的轻松一刻。话说回来,太放松又未必是件好事,我们还是得快速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回到一个简单的事实,即赛吉·罗曼也有一个“紧臀”,正如女人们总是重复强调的那样。颇受女性欢迎这一点,他自己相当明白,而对于这一点本身,也没有什么好有异议的。他本来就很“上镜”,某种程度上,他具有一种令一些女性青睐的“天真无邪的吸引力”,不过要按我的品味来说,却有点太过粗俗,跟“超凡脱俗”更是扯不上一丁点关系。不过现在总是有些女人,她们更迷恋粗俗之物,她们喜欢乡土的家具,纯粹由“真实可靠的材料”制成的桌子椅子,比如来自北西班牙或意大利皮埃蒙特的、用来做牲口圈门的古木材。
从前,赛吉和他的女朋友们大多是这样玩完的:相处几个月后她们就受够了他;他的吸引力有些太过平凡,可以说几近无聊,很快那些女朋友就看够了他的“漂亮脸蛋”。只有芭比坚持得最久,算算大概有十八年了,光凭这一点就可以称得上奇迹了。但他们的争吵也从十八年前开始;严格说来,他俩根本不合适,不过人们也经常能见到,有些夫妻,对他们而言,不断地口角其实是他们婚姻的发动机,每一次的争吵都可以是一场前戏,随后在床上他们又会相互宽慰、和好如初。
但我有种感觉总是挥之不去,似乎一切都过于简单,芭比就这样轻易地在婚书上签上了她的大名,将自己的一生绑定在一个成功的政客身上,而现在要是分开,对投入的时间而言又太过可惜,就好比不幸读到一本坏书,当你读到一半时已经无法放下了,必须硬着头皮读完,她就是这样待在赛吉身边的——也许最后一幕可以对此做出些补偿。
他们有两个亲生的孩子:儿子里克跟米歇尔差不多年纪,患有轻微自闭症的十三岁的女儿瓦莱丽有着近乎透明的皮肤、美人鱼一般的美貌。还有博,准确的年龄不清楚,在十四岁到十七岁之间。博来自布基纳法索,是通过一个“发展援助项目”来到赛吉和芭比家的。这是一个向第三世界国家的学龄儿童提供书本等经济上的援助,并且之后“领养”这些儿童的项目。开始的时候,通过书信、照片、明信片等方式远距离联系,之后真正接触,然后被选中的儿童可以留在荷兰当地居民家一段时间,如果相处没有问题的话,他们就可以留下来。可以说是种代销商品,或者像是从动物收养所领回来的一只猫,但是假如这只猫把家里的沙发撕成了碎片,又或者满屋子撒尿,领养者就会把它送回去。
我还记得博从布基纳法索寄来的一些照片和明信片,其中有一张我印象最深刻,照片中,他站在一栋红砖墙、波纹状白铁皮屋顶的建筑物前。这是个漆黑的男孩,套着一件条纹的、类似睡衣的褂子,褂子一直垂到他的膝盖上方,裸露的双脚插在胶凉鞋里。
照片下方用小学生娟秀的笔迹写着“非常感谢爸爸妈妈为学校做的一切”。
“他难道不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吗?”芭比曾醉心地说。她曾去过布基纳法索旅行,然后就坠入了“情网”——赛吉和芭比自己是这样描述的。
接下来是第二次旅行,表格被签发,几周后博就来到了史基浦机场。“你们可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吗?”有一次克莱尔问道,在整个领养计划还没进行到明信片这一步时。可这就引来了气愤的反应。他们是在帮助别人!帮助一个孩子在这里得到他在自己的国家永远都无法得到的机会!他们当然绝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纯粹只想着自己!
在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他们这是百分之百无私的善举。里克那时才三岁,瓦莱丽只有几个月。所以说,他们不是一般的、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才去领养的父母,而是单纯出于博爱,为这个家庭领进第三个孩子。不是为自己的骨肉,而是为一个初始条件极差的孩子,提供一个在这里的崭新的、更好的生活。
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
由于赛吉和芭比已经明确地让我们知道,这个问题是不允许提的,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再提更多的问题。例如博的亲生父母是不是还健在,他们是否同意让自己的孩子离开他们?或者他是不是个孤儿,完全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上?我得承认,芭比比赛吉更狂热地在推动领养一事。刚开始,这只是她的一个“项目”,一件她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得到一个好结果的事。她竭尽全力给予这个被领养的孩子和她自己的孩子同样多的爱。
不知何时起,领养一词最终变成了禁忌。“博就是我们的孩子,”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任何不同。”赛吉赞同地点着头:“我们爱他就像爱里克和瓦莱丽一样多。”
我不想判断这究竟是不是真话。不过后来,这个来自布基纳法索的、他们爱他和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多的黑人小孩,确实为他赢得了名誉。原则上,领养一事就跟葡萄酒一样装点了他。赛吉·罗曼,有一个非洲养子的政治家。
现在,他更经常跟全家人一起照相,这感觉相当不错:赛吉和芭比坐在沙发上,脚边是他们的三个孩子。这个政治家不是十足的利己之人,至少在他的一生中,他做过一件无私的事,博·罗曼就是鲜活的证明。不管怎么说,他的两个孩子都是他亲生的,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再领养一个布基纳法索的孩子。也许赛吉从政也并非出自纯粹的利己主义。
一位女侍者给赛吉和我加了酒,芭比和克莱尔的酒杯还是半满的。这女孩长得还真不错,头发几乎是和斯嘉丽·约翰逊一样的金黄。她斟个酒需要很长时间,她的动作泄露了她的经验不足,很可能不久前她才开始在这家餐厅工作。她先从冷却桶中取出酒瓶,然后用冷却桶边缘上方打出褶的白色餐巾小心翼翼地将其擦干。斟酒本身也并非一帆风顺。她站在赛吉的椅子旁斟酒,肘部戳到了克莱尔的头。
“哦,对不起。”她红着脸赶忙道歉。
当然,克莱尔立刻就说没那么严重,但那女孩却慌乱到把赛吉的酒杯斟到满沿。其实这也没什么——但是对一个葡萄酒行家来说却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喂,喂,喂,”我的哥哥叱责道,“难道你是要把我灌醉不成?!”他坐在椅子上后退了半米,似乎那女孩不是把他的杯子斟满,而是把半瓶酒都倒在了他的裤子上。她的脸更红了,眼皮不停地颤动,我真怕她的眼泪会突然喷出来。和其他穿黑围裙的女侍者一样,这女孩的头发也按餐厅的规定向后绑成了一根辫子,但在金黄色的衬托下,显得不像深色的那么紧。
她长着一张漂亮的脸。我不可自制地想象着,今晚迟些时候她把头发上的皮筋摘下、甩动头发的样子——在她结束了餐厅一天的工作之后——这糟糕的一天,正如她向女朋友(也或许是男朋友)倾吐的:“你知道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没错,又是我!你知道吗,与那些葡萄酒瓶、标签有关的一切装腔作势,已经把我逼疯了。今晚真是糟糕透顶!本来倒也没那么严重,可是你知道这是发生在何人身上吗?”那个女朋友或男朋友会注视着她解开的头发说:“不知道啊,是谁呢?”为了增加悬念,这女孩会顿一会儿,然后说道:“是赛吉·罗曼!”“谁???”“赛吉·罗曼!那位首相!也许他目前还不是首相,但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他昨天还上了新闻,说他会赢得选举。一切都糟透了,另外我还用肘部撞到了和他同桌的一位女士的头。”“啊,那个……噢,天哪!然后呢?”“然后,没有了,他很友善,但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很友善……是啊,赛吉确实做得很友善,在他坐着倒退了半米,抬起头第一次看到这女孩的脸之后。我可以觉察出他的表情在肉眼无法观测到的百分之一秒内是如何变化的:从装出的对她笨手笨脚的愤怒和委屈,变成一种得到补偿后的友好。一句话:他融化了。他也注意到了我们刚刚见过的这女孩与斯嘉丽·约翰逊的相似度。他看到了一个“小尤物”,一个脸涨得通红的无助的小尤物,让他的怜悯之心顿时彻底释放。他向她递去了他最迷人的微笑。“不过没关系。”他说,说罢拿起酒杯,不慌不忙地把酒倒了一些在盛着螯虾的盘子里,“这不就行了。”
“真对不起!”女孩又说了一遍。
“不用紧张。你多大了?可以参加选举了吗?”
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是不是非得做这尴尬一刻的见证人呢?就在这一刻,我哥哥半侧过头,对我眨了眨眼。
“我十九岁。”
“嗯,如果你在即将到来的选举中把票投给正确的党,那么我们就对你的斟酒技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女孩的脸又红了起来,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鲜艳——在这几分钟之内,我第二次有这种感觉,她的眼泪马上就要喷出来了。我很快地看了芭比一眼,但她并没有表示出任何指责她丈夫这种行为的意思。相反,这一切似乎让她觉得非常有趣:这位国内知名的政客赛吉·罗曼,最强大的反对党的首席候选人,首相府极受欢迎的宠儿,公然与一名十九岁的女服务生调情,把她弄得面红耳赤。也许这就叫友善,也许这是他无法抗拒的魅力的又一次证明,抑或芭比觉得自己是一个像我哥哥这样的男人的妻子,简直棒极了。在车里,在来的路上或是在停车场,他还曾经把她弄哭过,但这到底又算得了什么呢?难道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弃他而去,在经历了十八年共同的婚姻生活之后?在离选举仅有半年之时?
我还尝试着跟克莱尔进行眼神的交流,可是她更关心赛吉过满的酒杯和女侍者的惊慌口吃。她迅速地摸了摸后脑勺被那女孩的肘部撞到的地方——谁知道呢,也许比看上去的要严重得多——然后问道:“你们今年夏天还去法国吗?还是说,你们还没有任何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