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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营公司已经有十几年了,宫泽一直有这样的想法。
对公司来说,真正的隐患早在资金出现困难之前就已经埋下了。
往往在那个时候,公司的状态还不错。
在公司状态还不错的情况下,不去做应该去做的工作,也不去做必要的改革,几个月后,不,也许几年以后,危机就会出现在眼前。出现这种情况之前,要开始着手新的准备,这就是经营者的工作。
“那么,签约的事,已经正式告诉饭山先生了吗?”
是吗,那就拜托了——告诉饭山要签约的时候,饭山是这么说的。这个性格别扭的男人暗暗压抑着自己的喜悦。
“我告诉饭山,方便的时候来这边。他说下周可以过来。”
“时间不多了啊。而且,住的地方也需要我们安排吧,社长。”
“下午我去房产中介那边转一转。还有,工作车间就用缝制部旁边的空屋吧。”
这里的缝纫女工曾经超过一百个人,那间空屋就是那个时代残留下来的。现在,那间空屋被用作仓库堆放物品,但收拾一下问题不大。
“我想让饭山先生当我们的顾问。不过,光是他一个人不行,下面得有个人帮忙。”
“否则的话,我们也掌握不了这门技术。”
宫泽点点头说。
“问题是,谁去干这个工作比较好?”
到底派谁去做这个工作,宫泽很是苦恼。有理工科的知识,又擅长摆弄机器,他眼前最先浮现的是缝制部的村井的脸。但村井年事已高,在缝制部的工作内容又很重要。安田忙着自己的工作,肯定顾不上这边。如果招募新人,成本会更高。
“就算去雇新人,也不一定能在公司干得久,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安田说得对,中小企业中途招进来的人,离职率也很高。究竟是否能把如此重要的工作交给一次面试就招进来的人,宫泽也顾虑重重。
“要不然,一开始还是我跟他一起干吧。”宫泽说。
“阿大不行吗?”
安田提出一个意外的建议,让宫泽吃了一惊。
“大地能担当起这个重任吗?他一直在找新的工作,那种工作状态,怎么能行!”
前几天晚上,他面试回来也无精打采,看来,大地在面试上的坏运气已经无法扭转了。不,与其说是运气,不如说他的想法或许从根本上有点问题。他的工作态度也还是老样子。
“不过,阿大是工学部毕业的,又对电工机械都很熟悉,年纪轻,容易上手,我觉得很合适。”
“不过,那家伙不知道愿不愿意干。”宫泽犹犹豫豫地说。
“船到桥头自然直。”安田安慰他。
“说实话,开发新的鞋底并不是很简单的事,没有专业知识的话,光是别人指哪儿打哪儿,很难成功。不过,阿大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就算他找到了新工作,到时就让别的人来接收就行了。”
宫泽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地真的可以吗?
这时,安田的话推了他一把。
“正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更要让他好好工作。这对阿大也是件好事。如果是这件工作,阿大应该也会很有干劲吧。”
既然阿安都这么说了——
没办法,宫泽只能说:“那我就跟他说说看。”
9
宫泽开车把饭山送到他家附近,此时日头已经西沉,西边天空还留下一抹橙色。
星星已经出现在暮云之间,寒冷干燥的北风,让人以为已经到了隆冬。
学校在国道右侧,开过了学校,星星点点出现了公寓和民居,还有夹杂其中的公司事务所和商店。下午五点以后,路上车辆很多,人行道上飘浮着噪音和尘埃,饭山的脚步从来没有这么轻快。
刚才,他在高崎站附近的酒店跟小钩屋的宫泽碰了头。
之前宫泽已经打电话通知过他,这次又正式地当面提出希望他跟小钩屋签约,做小钩屋的顾问。顾问费用和住宿等条件,可以说很符合饭山的期望。
饭山像往常一样摆出满不在乎的态度,但他也明白,小钩屋已经拿出最大的诚意了。这肯定算不上是一掷千金的好条件,但未来很有希望。对饭山来说,这也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挑战。现在,家里就靠妻子素子打工的收入过活,签了顾问合约,生活也能轻松许多。堵在胸口的大问题解决了,饭山感到安心了许多。
做土木工程的朋友桥田借给他的公寓,要走五分钟才能到。饭山正准备从国道往右拐,忽然停下脚步。路灯把这条路照得清清楚楚,往前走三十米左右就是桥田的公司,一扇门通向工程场地。说是门,其实只是两根水泥柱立在两边而已,虽然有一扇铁门,但一直都打开着。
现在,那边的电线杆旁边,有一个人影。
饭山马上背过身去,藏到国道旁边的围墙后面,从阴影里往那边张望。
在公寓的出口不远处有两个男人,他们好像无所事事,只是站在那里。他们抽一口烟,不时交谈几句,眼睛望向冷清的道路。
是那些家伙。
饭山再次把背紧贴在围墙上,刚才脸上那平和的微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恐惧的表情。
正在这时,饭山看见妻子素子正沿着自己刚才走过的路,从国道拐进来,他脸色大变,冲了出来。
“怎么了?”
“这边不行,赶紧掉头。”
素子把自行车停在冲出来的饭山身边,她警觉地问道:“那些人在吗?”
“有两个人在监视。”
素子睁大了眼睛,默默掉头往回走。
“从后门进去吧。”
这片工程用地很大,除了堆放土木工程材料,土木工程商的厂房也在里面。那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入口。生锈的门上挂着锁,但为了预防这类特殊情况,饭山他们有钥匙。厂房和后面的荒地之间铺好了一条小路,悄悄伸进这块工程用地里。
饭山拎着购物袋,快步登上楼梯跑进屋里,两人筋疲力尽地瘫倒在玄关。
“不要开灯了,那些家伙会发现的。”
眼睛习惯以后,公寓走廊上夜灯的灯光,透过毛玻璃模糊地照亮着室内。
“我们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应该去报警吧?”
饭山没有回答。
饭山曾经向这些被称为“系统金融”的违法高利贷借过钱,他们其实是黑道的人。在破产前的一个月,饭山借的总金额是二百万日元。他还了五十万日元,剩下的一百五十万日元还没还,资金就周转不灵了。在后来的法律清算过程中,他们没有提交自己的债券额,因为高利贷是违法的。最终,饭山的破产就这么从法律上确定下来了。
自那以后,饭山就一直东躲西藏,但这些家伙到底要做什么,他也无法预测,想起来让人心中不安。也许,对他施加无言的威胁,正是这些家伙的目的所在。
“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否则会招来警察。”
饭山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素子没有回答。
“总之,只要再忍耐一个星期就好了。下周,我们就搬去行田。”饭山说。
即使在微暗的室内,饭山也能感觉到,素子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已经定了?”
“是的,刚和小钩屋的社长谈好。”
饭山把自己和宫泽谈好的条件讲给素子听,又把折好放在包里的房产中介的传单铺在昏暗的地板上。
“太好了,太好了。”
素子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泪水从眼睛里夺眶而出。
两人相伴已久,素子不是一个轻易以泪水示人的女人。正因为如此,饭山明白一直默默忍受的素子的心情,他的心被刺痛了。
“喂,我们来喝杯啤酒吧。”
饭山说着,打开了冰箱门。
“给我一小杯。”素子说。
饭山取出一罐三百五十毫升的啤酒,从厨房拿了杯子递给素子,倒了半杯,自己就拿着啤酒罐喝起来。
“让你受委屈了。”
饭山嘟囔了一句。对饭山来说,道歉是很稀罕的事。
素子没有回答,只是浮现出淡淡的微笑。黑暗中,饭山不看也了然于胸。
两人喝着啤酒,饭山从挂着蕾丝窗帘的窗户抬头看天。天空中,夕阳的残照已经完全消失了。
“重新再来一次吧。”
饭山低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