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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见怪不怪了,在这个说话不用负责任的网络世界里,还有什么比攻击别人更有趣呢?
我待在家,看了那段视频和那些文章,心想,这叫张蕾和张蓓的,还真不是东西。难怪大家如此愤怒,还好有网友在,能搜索出这么多信息。
可是,网友的攻击就一定是对的吗?
我不懂,也不明白,评价别人确实很容易,但不太好把握。
那一晚,我睡得很沉,我梦到了一个人,好像是陪伴过我几年的一个女生,但是她的脸很模糊,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情也不大清晰,若有若无。后来,她的脸变得很狰狞,一直拿刀追杀我,和她相遇时,她披着头发,有两颗狼牙,一直在咬我的脖子。我从梦中惊醒,看看表是凌晨一点,我打了电话给张路。
张路告诉我,之前我删除过一个人,而且设置了程序,扭曲过我们之间的美好,这些碎片,都是通过扭曲脑电波生成的,如果我想恢复那些美好,他可以帮忙。
我问他:“这样做会有什么风险呢?”
他说:“会心痛。”
我说:“为什么会心痛?”
他说:“因为你曾经爱过她。”
我笑了:“我会爱上一个魔鬼?青面獠牙的魔鬼?算了,还是别恢复了,我怕噩梦成真。”
张路在电话那边说:“想的话随时告诉我,晚安。”
挂了电话后,我睡得很香。
第二天,我接到一通电话,小张告诉我:荣荣和小宋都确定了不是凶手,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都没有破坏对方系统的能力,看来她们只是想发泄情绪,没有其他意图。
我挂了电话,十分困惑。这时,小刘还在和网警们追查所有与张峰死亡有关的信息。据说关掉张峰系统的,不是监管部门的合法代码,而是一组类似病毒般的乱码,从云端直接飞来。
他们继续筛查,第三天,我以为可以睡个懒觉,却被小刘的一通电话惊醒,我从被窝里爬起来:“查到了吗?”
小刘在电话那边说:“哥,还没有。”
我放松下来:“那着什么急啊?”
小刘仓促地说:“张蕾自杀了。”
这个信息让我从床上弹了起来,我仿佛忽然听到一声惊雷。那一秒,我知道,事情开始变复杂了。
仙人掌还在恣意生长着,我的后背却一直发凉。
4
“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小刘在尸检现场问我。
我说:“没有。”
看着尸体,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我只知道张蕾是割腕自杀的,她死之前,一直在说“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小刘说:“就是亚马孙雨林一只蝴蝶的翅膀偶尔振动,也许两周后,就会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我说:“你想说什么?”
小刘说:“两起命案的关联,已经显而易见了,是因为同一件事才上的热搜。”
我点点头,继续检查张蕾居住的别墅,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小刘说:“都是一些小事,放在互联网上,就被无限放大,然后民众就开始声讨,事情就失控了。”
我说:“是的,接着都变成了人命关天的事,可是,怎么变成命案的呢?”
小刘的眼神里透着恐惧,因为是他告诉我,张蕾是割腕自杀,警察进入她的别墅时,血流了一地,而我到的时候,只看到被收拾过的现场和照片。
小刘说:“原来网络上的世界,就是现实的世界。”
张蓓一直在旁边哭,哭得稀里哗啦。
我看了张蓓的笔录,她说从那天晚上起,妹妹就再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尝试用蓝牙传递信息,她也收不到,就像个活死人一样,感受不到外面的信息,也无法传递出任何信息。
张蓓找了医生和网络工程师,他们都建议摘除张蕾脑部的芯片,可是摘除芯片意味着从网络和社会体系中隔离出来,需要得到本人的认可。我们正在讨论,尝试着跟她建立连接,可她崩溃的第三天,就割腕自杀了。
我看完档案,跟小刘说:“还是系统损坏了?”
小刘点点头:“和张峰一模一样。”
我想起了网上的那条#张蕾去死#,忽然,一阵寒流涌进我的心脏,我说:“这一切会不会有关联?”
小刘说:“还用问吗?”
一位不怎么上网的同事问:“什么关联?”
我打开电脑,点开微博页面:“张峰死前的三天里,他上了微博热搜,标签是#张峰去死#,现在又是#张蕾去死#,你发现了什么?”
同事说:“都姓张?”
小刘说:“你是有病吗?再仔细看看。”
同事说:“不会是谁死的标签排第一,谁就真的要死了吧?”
我点点头:“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盘?”
小刘说:“对方好像就是通过代码关掉了他们脑子里面的系统,强制他们和外界隔绝,让他们像是身处空空荡荡的房间,什么人也看不见,然后他们就会选择自杀。”
几个同事听得毛骨悚然,小张赶了过来,我开玩笑说:“小张,刚才他们说死的都是姓张的。”
小张一脸严肃:“哥,别开玩笑了,我刚查到,张蕾自杀前,有大量信息从云端传入她的大脑,这还是在她完全被信息隔绝后进行的。”
我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小张说:“也就是她被完全隔绝后,还有人给她传递了大量的信息。”
小张拿出一个U盘。
我夺过U盘,插入电脑,想赶紧看看到底是什么。
加载后,一些片段映入眼帘,它们由大量的代码组成,有文字,有视频,都是张蕾经历过的事。
我们看到的,全部是她一生中做过的感到愧疚的事情:小时候对别人施加校园暴力,为了得到家产陷害姐姐,故意炒高房价,还有一些商业上的恶意行为,甚至还拆散了一个叫周易的男人的家庭。
有时科技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此,当一个人做一件事情、发一段信息时,他充满内疚,大数据就能精准地捕捉到这段情绪,然后把相应的联系人和信息加载到云端,接着可以恢复成图像信号、视频信号或者文字信号。
这些信息,政府规定,在临死前可以选择删除,也可以选择再看一遍。
当然同样的存储信息,还有令你开心的、感动的以及难忘的。
张蓓在一旁,看完了所有的视频,她说:“这些信息是真的吗?”
我答:“是的。”
张蓓说:“她为什么还要陷害我呢?”
说完,张蓓陷入了沉思。
我叹了口气:“人心复杂,有了这项技术,未必是件好事。人们总喜欢遗忘,尤其是对于自己做错的事情,如果有一天,忽然所有的事情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些让自己内疚痛苦的事情,不停地回放,还不能结束游戏,除了自杀,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小张点点头说:“可是这也太残忍了吧?”
小刘说:“哥,咱们再去一趟网络办吧,查一查到底是谁在幕后操作。”
我点点头,和我的两个助理飞奔过去。
这人一定是个高手。
网络办负责公民云端信息的是我的大学同学张路,他是第一个想到人类的情绪可以放在云端进行保管的人,他在上大学时,父亲得了癌症,检查出来时已是晚期。
父亲没有选择化疗,而是把母亲叫了过来,让母亲陪在他身边,给他讲过去的美好瞬间。张路在一旁看着,有时流泪,有时笑,许多细节,母亲记不住,父亲也想不起来,他们就叹口气说:“那就不想了吧。”
父亲走的时候很安详,但也有些遗憾。
就在那时,张路想,为什么不能用大数据为每个人记载那些令人难忘的瞬间?研究生三年,张路和他的团队一直在开发这个系统,终于,他成功了。
后来政府买下这个系统,用作监测犯罪,其他人付费也能使用,但仅限于调用自己的情绪,记录自己的生活。
张蕾的程序明显是被别人破解了,情绪被他人控制,用消极信息攻击自身。
可是,这人到底是谁?
我找到张路说明情况时,张路也很好奇,他说:“这不可能,因为所有人都只能查到自己的信息,政府里的每个人,也都要有很详细的备案和程序,才能找到别人,而且不能调用和篡改。”
我说:“我知道,所以才好奇,到底是谁调动了这些情绪去攻击别人,还有,谁有资格这么肆意破坏别人的网络系统呢?”
张路问:“会不会是曾经就职于政府部门的人?”
我答:“我不知道,谁有可能呢?”
张路纳闷道:“这很难实施,因为系统如果走政府程序打开,审批的程序至少十道。”
我说:“意思是难于登天?”
张路点点头,打开电脑,进入程序,说:“我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输入了几行代码,当然,我也看不懂,只听他忽然喊了一句:“糟了。”
小刘和我同时问:“怎么了?”
张路继续敲打着代码,说:“一周前,我们被黑过。”
这时,小张拿着手机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哥,你看,又来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微博热搜变成了第三个人,上面写着#周易去死#。
5
这些天,我久久不能平静,事情开始变得错综复杂,像有关联,却又无从下手,难以控制。
仙人掌在路边,迎着风生长。
《新闻联播》里说,今天沙尘暴,请大家减少外出。可我依旧没有办法躲在家里,因为按照规律,周易很可能是下一个自杀的人。
我在网上仔细看了一遍周易被黑的原因,果然,他勾引张蕾的故事被发在了网上:
在一个饭局上,周易作为房地产大亨,认识了当时不到三十岁的张蕾。张蕾那时貌美如花,被周易的花言巧语所骗,并深深地爱上了他。他们一次次相约后,张蕾怀孕了,她找到周易,想跟他结婚,没想到周易告诉她,自己早已结婚。张蕾悲痛欲绝,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小三”。于是,她打掉了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成了张蕾一生的痛,她删除了这段记忆,可是痛苦却如影随形。张蕾自杀后,周易不仅没来悼念,反而在网友的追问下,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张蕾,这是人做出来的事情吗?这种渣男难道不应该去死吗?#周易去死#。
这个故事的传播力度很大,他的老婆也被扒了出来。很快,细心的网友发现,周易每次照相,都没有和老婆的亲密动作,所以,他根本不爱他老婆的事情也被坐实,他就是个人渣。
周易持续待在热搜榜上,排名第一。
据我们所知,如果到晚上十二点,周易依旧高居榜首,他的系统将被关闭,他的世界也会变成一片空白,从此与世隔绝,第二天还有可能被输入负面情绪。
可是这个周易到底在哪儿?
我立刻找到张路,问他:“你们还要多久才能破解这个系统?”
张路说:“我不知道……全组的人都拼了。”
我叹了口气,说:“人在一个没有信号的地方,是不是会安全?”
张路说:“理论上如此。”
我说:“那我现在把他接到防空洞呢?”
张路抬起头,说:“短时间可以,长时间的话,那……和他被关闭系统一辈子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一有信号,就完蛋了。”他努力避开“死”这个字。
我点点头,张路继续说:“不过,这是缓兵之计,先找到他吧,我们尽快解决技术问题。还有,我今天会让人把这条#谁谁去死#的标签从网络后台删除,你们赶紧去找周易。”
张路每次说话,我们只有执行的份儿,因为他太明白自己和别人要什么了,如果能删除这条热搜,事态可能会好一点。
我和小刘、小张找到周易时,他躲在家里,头发斑白,佝偻着背,大屏幕上,辱骂他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看到我们,他像个孩子一样跑了过来,说:“你看,这世界怎么了,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是谁扒出来的,写的细节都不对啊。”
我们没时间弄清他们的故事,也不想知道那些细节,说明来意后,他竟然马上安静了,问:“我真的会死吗?”
小刘点点头。
周易说:“你们想听真相吗?”
我摇摇头:“没时间听你的故事了,快跟我们走吧。”
周易收拾好一些随身物品,乘坐我们的无人驾驶机车来到接近河北的六环外,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地下三层,车子停下来。那时刚好十二点。
在地下停车场,我们四个人都没有信号,所有信息立刻停止了更新,我下达命令:“周易,我负责陪着你。小刘、小张,你们立刻去调查一下,是谁发布了那篇攻击周易的文章。”
小刘、小张离开后,我蹲在周易旁边,点了一根烟。周易忽然哭了起来,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毕竟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害怕。何况现在终于不用暴露在互联网下,情绪和信息都不会被收集了,可以放心大哭了。
周易一边哭一边说:“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现在我都有孩子了,怎么还被人扒出来,无不无聊啊,是谁想害我啊?”
我把手搭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
他继续说:“我其实想过跟张蕾结婚,打算和老婆提离婚,可是我能怎么办?张蕾跟我在一起的第二天,就要跟我谈公司的股份,我受不了啊!我老婆已经是这样的人了,我何必还要再找个这样的人呢?我和她沟通过几次,聊感情,不聊工作,她呢,索性把我屏蔽了。”
我问他:“张蕾的死跟你有关吗?”
周易哭得更凶了:“她死了我当然难过,可我不能在公开场合说啊!我是有妇之夫,况且我也很久没见她了。”
我点点头,虽然没有信号,无法测试他是否说谎,但说实话,我相信他所说的。
周易继续说:“张家双胞胎,从小就飞扬跋扈,从不知道谦让,也不懂得爱人,她们只知道自己够强硬的时候,一切手到擒来。这样的姑娘,满眼都是利益,我根本没法彻底爱上她。”
他忽然站了起来:“这些文章,到底是谁发的?到底是谁啊!”
我递过去一根烟:“你冷静点吧,暂时也没什么办法,至少你的命保住了。”
周易拨开我的手:“我现在哪有心情抽烟啊,警官,我在这里还要待多久啊?”
我没说话,继续看着他发神经。他继续愤怒,像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的确,如果系统被关闭,整个世界一定会与他为敌。
因为他的世界,瞬间就崩塌了。
我走出停车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其中一个是张路的,我拨回去,张路问:“在停车场?”
他永远知道别人在做什么,也能及时帮助我。
我说:“嗯,怎么样?”
张路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删不完,因为每天都有人在网上说让谁去死,关键词无法锁定,我们删除了周易去死,又会有王易、李易去死,就算我们一直删,在最后一秒还有可能继续发,这样反而会破坏对方的游戏规则。”
我说:“什么游戏规则?”
张路说:“每天谁去死排在热搜榜第一名,会被关掉互联系统。”
我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周易完了下一个是谁?”
张路说:“不知道,网友们总能找到新的对象。”
我说:“那怎么办?”
张路说:“抓紧找到幕后黑手吧,你们先保护好周易。”
我点点头,挂了电话,此时,小刘的电话打来了,我连通视频,屏幕那边,小刘旁边坐着张蕾。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大喊:“小刘,你去阴曹地府了?”
小刘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仔细一看,那人和张蕾有些区别,我问:“这不是张蕾吧?”
小刘答:“这是张蓓,她们是双胞胎。”
我叹了一口气,进入正题:“你说吧,怎么了?”
小刘:“我们查出来了,网上那篇文章是张蓓写的,她知道了游戏规则,怀疑是周易发的文章陷害了张蕾,于是找了网络水军,从张蕾的记忆库中筛选了这个片段,然后将这条消息公之于众。”
电话里张蓓大怒:“他就该死,竟然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我问张蓓:“你怎么知道是他呢?”
张蓓说:“我当然知道,蕾蕾一辈子只拉黑过一个人,就是他,不是他还会有谁!我一定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小刘告诉我,张蓓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说:“我们还是不够狠,早就该收拾他了……”
我不知道这个狠了一辈子的姑娘最后会怎样,可是我开始明白,她为了维护内心的秩序,不惜把世界的秩序弄乱。
我让小刘、小张立刻把张蓓控制起来,然后尽快来找我。
接着,我走进地下车库,看见周易躺在车里。
周易正在闭目养神,看样子是睡不着,在车里辗转反侧。我打开车门,说:“你要是睡不着,咱俩聊聊天。”
周易睁开眼,目光呆滞地看着我,说:“你问吧,我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我说:“网上那条攻击张蕾的微博,是不是你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