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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衡量着如果前往说服山久,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之类的吧。对于纪本来说,随机应变的处世之道原本就是他的强项。
“这些话如果跟神谷社长提,未免太唐突了些。看来,还是要说服山久部长才行啊。”
“拜托了。”曾根崎再次低下了头。
只要纪本肯出马,就总会有办法。他长年在审查部门摸爬滚打,在修罗场中千锤百炼。再加上有东京中央银行常务这顶帽子的威力,这样的纪本,就算是帝国航空也没有人敢轻易忤逆。
纪本仍旧侧着脸,只是用目光斜视着曾根崎,命令道:“现在马上给我约时间,快!”
* * *
半泽被内藤叫走,正是曾根崎和纪本密谈的时候。
内藤的办公室设在同一层,也只有这里的空气充满了厚重的宁静,令人仿佛置身于静谧的森林。而烘托这种氛围的,则是那厚厚的地毯和书架上并排的一本本书籍,这些光景在<a id="d12" href="#a12">众多董事</a>的办公室中可谓绝无仅有。按常理猜想那一定都是些艰深晦涩的书籍吧,可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在众多经营学、市场营销学领域的泰斗原著中,居然还夹杂着艾柯的《玫瑰之名》等一众海外悬疑大作,透露出房间主人的个人兴趣。这一切无不彰显出这位文雅的银行家,这位叫作内藤的男人深刻的内涵和广博的兴趣。
“我们部准备的答复书草案可以就那么定稿了。”
向金融厅提交的文件,拟订得比预想的要快,今天早上就已经交到了内藤的手上。“剩下的,就只差帝国航空的文件了。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正在等审查部提交上来。”半泽答道。
他已经觉察到,内藤找他来一定另有其事。
“我就开门见山了。一旦金融厅的意见书下来,说不定就会更换帝国航空项目的负责人。理由你也知道的。怎么说呢,如果这样能了结倒也罢了。”
内藤说了几句,却一反常态地欲言又止。
“是关于人事方面的事情吗?”
面对抢先直说的半泽,内藤满脸苦涩。
“董事里面有人指责说,在金融厅的听证会上你的应对太糟糕了。”
即使内藤没有点名,也很容易知道所谓的董事就是纪本他们。
“部长您是怎么想的?”
“曾根崎君在会上的说明,的确让我们摆脱了最糟糕的困境,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内藤的话里暗藏着不满,“不过,现在他可变成董事会的英雄了。”
“那只不过是表演作秀罢了。”
“不错。但是,却造就了一位英雄。”内藤的语气透露出些许焦躁。
这份情绪不是因为半泽,而是出于对眼前的东京中央银行,不,或许更多的是出于对这家企业组织的性质变味所产生的焦虑吧。
“然而,照这样下去,肯定是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了。”
内藤敢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想必银行一定已经有什么具体的安排了吧。
“这些只是我的个人感觉,作不得数。只不过先给你提个醒。若天降灾星,切记防患于未然。当然——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半泽默默地站起身来,向内藤轻轻地施了一礼,退出了那间安静的斗室。
10
纪本和曾根崎两人这次来的待遇和昨天不同,他们被带到了董事楼层的接待室。
“好久不见了,山久部长。”
山久一进门,纪本立马站起身来,深深地低头致意,嘴上一边寒暄道。
“好久不见。今天纪本常务亲自移驾光临,不胜感激。您看起来依然很精神啊。”
随着帝国航空项目移交到营业二部,纪本就不再是负责这块业务的董事,所以今天的面谈多少有点儿不伦不类,但是山久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说到底对方毕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在山久心里这点儿敬意还是有的。因此,相比昨天的曾根崎,山久在态度上就明显不同。
“特别调查委员会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纪本单刀直入,直接从帝国航空的悬案切入正题。
“如您所知,快被他们玩死了。”
山久虽然脸上波澜不惊,但是言辞之中却也不忌讳表达不满。
“虽然行业不同,但是都有一个难对付的官老爷啊。然而,为了生存下去,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才行。”
纪本忽地前倾身体,定定地盯着山久说道:“今天百忙之中占用您宝贵的时间,是有一件不情之请。还是昨天曾根崎跟您提过的那件事情——希望贵公司能够委屈替我们当一次恶人。”
真是赤裸裸的说话方式,这下就连山久也倒吸一口冷气,一时说不上话来。
“您是说,要敝公司出一份造假文书吗?”
“正是如此。”纪本点头说道,“作为报答,你们可以提出任何想要我们帮助的要求。现在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都是艰难的非常时期,本该如此互帮互助才对。”
说着,纪本双手撑在桌面上,忽地低下了头。
“我想这也是在帮我个人的忙——喂,曾根崎!”
在纪本的催促下,曾根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桌面上。
“情况说明书我们已经代为拟好了。只要在上面敲上贵公司的印章,我们双方都皆大欢喜。拜托了,部长!”
纪本说着手中一推,文书就势滑向了山久。
不过,山久却并没有想要伸手接过来的意思。
“部长——”
纪本正打算再加一把火,这时山久出人意料地松口了。
“情况说明书,我们这边已经拟好了,就不劳烦了。”
纪本目不转睛地盯着山久,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已经,拟好了?”代替纪本询问的是曾根崎,“这是怎么回事?”
“谎言我们是不会写的。所以,文书里面写上了正确的东西,包括提交日期以及提交文书的内容。至于用不用,那就由贵行自己来判断好了。”
这样的文书,毫无意义。
当着万念俱灰的曾根崎的面,山久从一旁的文件夹中取出一份订好的文件,递给了纪本。是情况说明书!
“副本?”纪本低声嘟囔道。
曾根崎也闻声望去。在文书的右上方,赫然印着“副本”的字样。纪本的表情眼见得越来越僵硬。
“这份原件到哪儿去了?”
“原件,不久前刚刚提交出去了。”
“提交出去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态发展,纪本脸上写满了惊愕。“但,但是,向谁提交?”
“半泽先生啊。”
目瞪口呆的纪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山久。不过,瞬间回过神来的他,又慌里慌张地翻起那份说明书来。看着纪本的侧脸越变越青,曾根崎也仿佛被猛地捏住了胃部一般,疼不可耐。
“为什么要交给半泽?”
从声音里可以听出,纪本已经怒不可遏了。
“只不过他偶然来访,所以顺手就把它给带走了。”
文件从纪本手中无力地滑落到桌面上。
“失礼!”
曾根崎伸手捞过文件,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 * *
关于敝社的重振方案,已经完整提交给了客户银行。本次贵行询问的文件,也已经通过正常的手续,以正式文件的方式,交付时任负责人的贵行审查部曾根崎雄也次长。对于其中的内容,并无特别修改的必要。另,至于向金融厅提交的数据有误一事,敝社亦概不知情。
在记载了交付日期的情况说明书里,还特地附上了代替正式收据的曾根崎的名片复印件。
看到这里,曾根崎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等到飞散的魂魄重新聚拢起来,曾根崎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是半泽。
这份文件,一定是半泽让他们写的。他早就知道了一切,这是要故意羞辱我曾根崎啊。
坠入绝望深渊的曾根崎,胸中气血翻涌,那是对半泽无以复加的憎恶。
11
“你这浑蛋,到底什么意思啊?!”
冲动地闯进营业二部的曾根崎,看着办公桌前的半泽粗暴地高声怒吼道。
“什么什么意思啊?”
听到半泽不咸不淡的回答,曾根崎怒不可遏地嘶吼着。
“帝国航空的情况说明书。交出来!”
场面变得剑拔弩张,营业部楼层全体人员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旁观事态的发展。
“你让我交出来,我也交不出来啊。那份文件,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曾根崎怒目圆睁,看着半泽的双眼仿佛要滴出血来。半泽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已经交上去了。”
“开什么玩笑,半泽!”
曾根崎拳头砸在桌上砰砰作响,眼看着就要扑上去扭打一番,“你这家伙,就不顾我们银行的死活了吗?山久他,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才写那份文件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可真会开玩笑啊,曾根崎。”半泽嘴角露出了愉快的微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请你说明一下?”
“帝国航空只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以免在金融厅留下污点啊!所以,他们才弄出这么一份内容纯属子虚乌有的说明书,而且还不敢交给知道真相的我,而是给了你。难道你这家伙就这么当真了吗?”
这是在返回银行的路上,纪本一手杜撰的故事。当然,纯粹满口胡言。
“然后呢,还有什么?”半泽故作正经地问道,“你是说山久部长写了一份假的说明书?是这意思吗?”
“当然是啊!”眼前的曾根崎,顶着一米九、一百公斤的庞大身躯咆哮道。
但是,半泽丝毫不为所动,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桌面上。
刹那间,曾根崎的视线呆呆地落在了上面,像被大头针钉在那里一般一动不动。
一支录音笔!
曾根崎咕嘟咽下一大口口水,喉结随之夸张地上下蠕动。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吧?”
端坐在椅子上的半泽眼中精光四射,直逼曾根崎。那是一种决不允许任何狡诈欺骗的坚定目光。
曾根崎嘴唇动了动,但是声音却像粘在了嗓子眼里一般,怎么也发不出来。只有一些不成言语的微弱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好吧,我知道了。”
半泽缓缓地拿过录音笔,在整层职员的注视下,按下了播放键。
* * *
“那是怎么回事?”
从播放器里最先传来的,是山久的声音。但是,紧接着出现的毫无疑问就是曾根崎自己的声音了。
“不知怎么搞的,似乎我把数据给填错了,结果造成提交给金融厅的内容与实际的重建方案内容有些出入。金融厅关于这方面的指摘让我们非常头疼。经过银行内部的充分讨论,最后拿出的意见是希望帝国航空这边能鼎力相助……能不能当作是由于帝国航空的失误,把重振方案定案前的草稿交给了我们呢?”
不用看也知道,曾根崎的脸已经抽成了一团。
他慌忙伸手想要抢夺录音笔,电光石火间半泽早已先他一步夺了过来,用冷静而透彻的表情对着曾根崎。
四周静得出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为、为什么?”
曾根崎的嘴唇开始瑟瑟发抖。现在,他那一双瞪得浑圆的眼中,无疑只有恐惧。他脸色苍白,在开着空调的室内,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
“我呢,一向都愿意与人为善。”半泽对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的曾根崎开口道,“但是,对你这样的恶人我一定会奉陪到底,绝不放过!”
众目睽睽之下,曾根崎双唇紧咬、僵立不动。可以看出,他内心对半泽的敌忾仇恨之意正在经受剧烈的冲击而动摇。
“你刚才不是说,山久部长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所以才写了那份文件吗?”半泽猛然怒目圆睁瞪着眼前的曾根崎,“你说里面的内容都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开什么玩笑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明白?”
在半泽的怒喝之下,曾根崎庞大的身躯一阵哆嗦,眼里充满了恐惧。
“啊不,这、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有什么——”
“真有意思啊。既然这样,到底哪里有误会你倒是给大家说清楚。如果你还以为可以敷衍逃避,那就大错特错了。”
但是,已经脸色铁青、狼狈不堪的曾根崎,哪里还说得出什么像样的反驳来。
“你也欺人太甚了吧。”半泽说道,“这件事情,我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向上报告。别以为就可以这么算了。在算账之前,现在,就在这,先给我向全员好好谢罪,曾根崎!”
此言一出,原本在远处围观的田岛,还有曾根崎曾经的部下纷纷聚拢过来。再往后,是半泽在营业二部的部下们,他们个个抱臂而立,把这里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全都对曾根崎怒目而视。
曾根崎表情痛苦,仿佛要陷入窒息似的扭曲着脸,双手拳头紧握。
他那张脸上已经大汗淋漓,巨大的压力压得他简直睁不开眼睛,最终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听的声音。
“对、对不起——”
“开什么玩笑。这件事可不是轻轻松松一句对不起就能打发的。谢罪,就要有谢罪的样子!”
在半泽的怒火之下,曾根崎被压得几乎要站立不稳,终于支撑不住“咚”的一声双手压在桌面上,垂下头来。
“真的,非常抱歉。”
像个疯子发作似的喊出来的谢罪,谁也没有承这个情。看着他那副样子,曾经的部下们眼里带着无尽的轻蔑和愤怒返回了工作岗位,留下曾根崎独自开始抱头饮泣。
“就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败类,银行——我们这个组织才会腐朽败坏。你给我记牢了!”
听完半泽这句教训,曾根崎逃也似的一路狂奔着离开了营业二部的楼层。
眼看着曾根崎消失的半泽,糟心地咂了咂嘴,而后又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办公桌前看起了那份打开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