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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莉亚·辛冷冷地一笑。“你始终学不会把心事藏在心里,对吧,女孩?算了,我猜你和你那卖肉的处得还挺好的吧,只要他没问你太多问题。”
我张开嘴想说话,但是又闭上了。
“这才对,慢慢学。现在,卡萨琳娜和凡·李维欧在大厅里,你知道吧,他是遗嘱的执行人。”
我不知道,我想问她那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凡·李维欧在这里,但我不敢。
“我知道,夫人。”我简单地回答。
玛莉亚·辛轻笑两声。“从来没有一个女佣给我们惹这么多麻烦。”她喃喃自语,摇摇头,然后走进屋里。
我跨步走入前廊,四周的墙壁上仍然挂满了画,有些我认得,有些我没看到过。我怀着几丝期待,心想或许在这些静物画和海上风景画中会看到自己的肖像。当然,我不在其中。我朝通往他画室的楼梯瞥了一眼,停下脚步,我的胸口紧绷起来。尽管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但再度站在这间屋子里,他的房间在我上方,这比我想象的还要令人难以承受。这么多年来,我克制着自己不去回想过去的那些时光——站在他身旁研磨颜料,坐在窗口投射进来的光线下,望着他凝视着我。这两个月来,我第一次明白地了解到:他已经死了。他死了,永远不会再画另一幅画。他画得实在太少了,我听人说——他始终无法如玛莉亚·辛与卡萨琳娜所愿,加快作画的速度。
直到一个女孩从耶稣受难室里探出头来,我才勉强深吸一口气,沿着长廊朝她走去。可妮莉亚如今正是我当初来做女佣的年纪,她的红发过了十年后颜色变得更深,而且只是简单地梳理,没有系上丝带或是绑成辫子。随着时间过去,她对我不再那么有恶意。事实上,我几乎有点同情她——一种狡诈的神情扭曲了她的脸孔,使得正值青春年华的她看起来有点丑。
我想着她将来该怎么办,他们一家人的将来该怎么办。尽管坦妮基对于她女主人处理事情的能力充满信心,但这毕竟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家庭,而且负债累累。我在市场里听人说,他们已经三年没有付半毛钱给面包店。在我主人死后,面包师傅可怜卡萨琳娜,拿了他们一幅画抵掉所欠的债。有短短的一剎那,我心里想卡萨琳娜是不是也要给我一幅画,用来抵她欠彼特的钱。
可妮莉亚把头缩回房里,我走进大厅。房里的摆设和我以前工作的时候差不多,没怎么变。床边仍垂挂着绿色的丝质帷幕,只不过已经褪色,象牙镶嵌的柜子摆在原位,桌子与西班牙式皮椅以及他们两家的画像都在那里。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旧了、脏了、磨损了,地板上红色与褐色相间的瓷砖有好几处不是裂了就是松脱了。
凡·李维欧背对着门口站立,双手在身后合拢,他正在研究一幅士兵在酒馆里喝酒的画。他转过身来向我行个礼,仍然是个十足的绅士。
卡萨琳娜坐在桌边,她并没有如我所想的身穿黑衣,而是穿着那件貂皮滚边的黄色罩袍,仿佛在故意嘲笑我。那件衣服看起来也旧了,好像被穿过太多次,在袖子的地方可以看到缝补多次的裂口,毛皮有很多地方也被蛀虫蛀坏了。虽然如此,她还是努力扮演着屋子里优雅的女主人的角色,刻意仔细梳理头发,扑上粉,戴上她的珍珠项链。
她没有戴那一对耳环。她的脸孔与她的优雅姿态完全不协调,再多的粉也遮盖不住她脸上的愤怒、她的不甘愿和她的恐惧。她并不想和我见面,但她不得不。
“太太,您想见我。”我最好自己告诉她我来了,然而我开口的时候,还是先看了一眼凡·李维欧。
“对。”卡萨琳娜并没有示意我坐下,如果是别的女士,她一定会指指旁边的椅子,然而她让我站着。
她坐在那里,我站着等她开口,房间里一片尴尬的寂静。她显然在挣扎,不知道要如何开始,凡·李维欧移动身体的重心到另一只腿上。
我没有试着帮她,事实上我也没有办法。我注视着她双手翻弄着桌上的文件,摸了摸手肘边珠宝盒的边缘,拿起粉刷,然后又把它放下,她用一块白布擦了擦手。
“你知道我先生两个月前过世了?”最后她开口。“我听说了,太太。听到这件事我非常难过,愿上帝保佑他。”
卡萨琳娜似乎没有听进去我用微弱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她的心思在别的地方,她又拿起刷子,手指穿过刷毛把玩着。
“都是因为跟法国打仗,才让我们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不仅凡·路易文那时不想再买画,连我母亲收租金也有问题,而且他又接手了他母亲旅馆的借款,所以情况会变得这么困难。”
我万万没有料到,卡萨琳娜会向我解释他们负债的原因。十五个银币毕竟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我很想说,彼特已经不计较了,就别再想了。可是我不敢打断她。
“还有小孩。你知道十一个小孩吃掉多少面包吗?”她抬头瞥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去看手中的粉刷。
一幅画的价值可以抵三年的面包,我默默回答。一幅精美的画,给一个同情他们的面包师傅。
我听见走廊上传来瓷砖敲撞的声响,以及用手抓住裙摆的窸窣声。可妮莉亚,我心想。还是爱刺探,她显然不打算错过这出悬疑剧码。
我等着,压下心里想问的问题。
终于,凡·李维欧说话了。“葛里叶,当一个遗嘱立下之后,”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就必须要列出一个家庭所有财产的详细清单,来计算遗产的多少,同时作为偿还债务之用。不过,有一些私人的事,卡萨琳娜想在那之前先处理。”他望向卡萨琳娜,她仍在把玩手里的粉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