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一:白狼崛起 理性之声2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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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威伦边说边笑,椅子都跟着晃悠起来,白花花的牙齿在他嘴里也闪烁着开心的光芒。“芬尼,”他继续说,“和我待了一年,然后带着一大笔嫁妆回了家。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客栈主,一个鳏夫。”
“继续说,纳威伦,你的故事很吸引人。”
“你真这么觉得?”怪物用刺耳的声音问,“好吧,下一个叫瑞缪拉,是某位贫困潦倒的骑士的女儿。那骑士,来这儿的时候带着一匹瘦得皮包骨头的老马,一副锈迹斑斑的长剑和盔甲,还有一屁股债。我跟你说,他就像一坨牛粪,味道也像。我敢拿我的右手打赌,瑞缪拉在他父亲参战时已经被上过了,但她太漂亮了,也没有被我吓到,哈哈,不过这不怎么奇怪,因为比起她的父亲我已经算标致了。她脾气很好,而我那时已经在重拾号角的日子里找回了一些自信。两周后瑞缪拉和我已经走得很近。她喜欢扯着我的耳朵喊‘咬死我吧,你这个怪物!’或者‘把我撕碎吧,野兽!’这类傻乎乎的话。我会突然跑到镜子前,但都是白费,杰洛特,我越看越觉得自己难以忍受。后来我越来越不想恢复原形。你想,我曾经弱不禁风,现在又高又壮。我以前总生病,爱咳嗽,鼻涕流个不停,现在却是百病不侵。还有我的牙,你想象不出我以前的牙烂成什么样子!现在呢?我能咬碎凳子腿儿。你想见识见识么?”
“不,不需要。”
“或许这样也好。”怪物干笑了两声,“我过去常为取悦女孩儿而炫耀,所以屋子已经没几张完整的椅子了。”纳威伦打了个哈欠,舌头打成一个卷。
“我说累了,杰洛特,长话短说吧。瑞缪拉之后,又来了两个女孩儿,伊尔卡和莱尼米拉。两个都让人厌倦。开始是恐惧和抗拒,一段时间后会夹杂某种同情,然后是‘咬我啊,吃掉我吧’,随后父亲们回来了,最后是一个感人的道别加上我宝库的缩减。于是我决定花更长的时间独居。当然,我早就不相信一个处女的吻可以改变我的外貌这档子鬼话了。我已经接受事实了。我甚至觉得这样挺好,没有改变的必要了。”
“真的?纳威伦?你不想变回去了?”
“真的。首先,变成这样之后,我就像马一样健康。其次,我的与众不同对女孩儿来说犹如催情剂。别笑!要知道,如果我还是人类的话,这几个女孩儿我一个都搞不定,比如说莱尼米拉吧,她可是个绝色尤物,我敢保证对画像里那家伙她不会看第二眼的。第三点,这样很安全。父亲有好多敌人,其中不少还存活于世,那些因为我糟糕的领导能力进了坟墓的手下也有亲戚。地窖里金币成堆。要不是怕我,早就有人过来抢了,哪怕是些举着草叉的农夫。”
“看起来,”杰洛特把玩着空空的高脚杯,“你很确定自己变成这样以后没有惹恼过任何人。那些父亲,那些女儿,他们的亲戚和女孩儿未来的丈夫——”
“够了,杰洛特。”纳威伦有些生气,“你说什么呢?那些父亲偷着乐呢!我告诉你,我可是相当慷慨。至于那些女孩儿?你没看见她们刚来时穿的破布裙子,她们那因为长期劳作而擦伤的小手,因为背重物而佝偻的肩膀。瑞缪拉来这两个星期后肩膀上还有筐绳勒出的印子,大腿上有她那位骑士父亲打出的伤痕。她们在这里可以挺腰抬头,像个公主,手里除了扇子不会拿其他重物,甚至连厨房在哪都不必知道。我让她们穿绸裹缎,从头到脚挂满饰品。动动手指我就能令那个锡制浴盆装满热水,那是我父亲从阿森加尔抢来送给母亲的。你能想象么,锡制浴盆啊!就算是领主,哦,不,就算国王都很难弄到一个。这个房子对她们来说就是童话里的恩赐,杰洛特,我连床铺都给她们准备好了。当然……该死的,如今处女比岩龙还稀少。但是,杰洛特,我绝没有强迫任何一个。”
“但你起先以为是有人付钱让我来杀你的。会是谁呢?”
“一个没有女儿却觊觎我地窖里财产的恶棍。”纳威伦确定地说,“人类的贪欲永无止境。”
“不会是其他人?”
“不会是其他人。”
两人盯着摇曳的烛火,沉默不语。
“纳威伦,”猎魔人突然说,“你现在是一个人住么?”
“猎魔人,”怪物犹豫了一下,“我觉得我应该扭断你的脖子,然后把你扔到台阶下。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把我当傻瓜。我看到你耳朵竖起来了,眼睛一直盯着门口。你晓得我不是一个人住,对吧?”
“的确。实在抱歉。”
“去你娘的抱歉。你见过她了吧?”
“是的,在森林里,院门旁边。她是这段时间其他父女空手而归的原因吧。”
“这你都知道?是,她就是原因。”
“你是否介意我问问——”
“我介意。”
沉默再次降临。
“好吧,我不勉强。”猎魔人最后站了起来。“感谢款待,尊贵的主人。我该上路了。”
“很好。”纳威伦也站了起来,“很明显我不能提供给你房间过夜,但我也不赞成你在这片森林里过夜。自从这院子被遗弃了之后,附近到夜里就非常恐怖。你最好在夜色来临之前返回大路。”
“谨记于心,纳威伦。你真的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
怪物疑惑地看着他。“你确定自己能帮助我?你确定自己能解开这咒语?”
“我说的不只是这类帮助。”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也许……也许你确实做到过。但这次不行。”
杰洛特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当时真是走了霉运,”他道,“吉尔里柏和尼姆纳河谷的所有神殿中,你偏偏踩中了恶兆之神的神殿,那个顶着狮头的蜘蛛神。要想解除恶兆之神的女祭司所下的咒语,所需的知识超出了我的掌握。”
“那谁知道?”
“所以你终究还是想改变?你刚才说你满足于现状。”
“现状好是好,但或许可以更好。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
怪物停在门口,转过身来。“我受够你的问题了,猎魔人,你总是一直问我,却对我的提问避而不答。听着,最近我常做可怕的梦。或许用‘恐怖’这个词更恰当。我是不是应该担心?麻烦解释得简短点儿。”
“你做这种梦醒来的时候脚上是不是沾着泥巴?有没有松针钻进你的被子?”
“没有。”
“那是否——”
“没有,请你长话短说。”
“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有什么能阻止这事?还是请长话短说。”
“没有。”
“那好。我们走吧,我送你出去。”
杰洛特在院子里调整鞍袋时,纳威伦抚摸着马鼻子,拍了拍她的脖子,洛奇享受地低下了头。
“动物们都喜欢我。”怪物自夸道,“我也喜欢他们。我的猫,饭桶,最开始时跑掉了,但后来又回来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它是唯一陪着我的活物。薇瑞娜也是——”他停下扮了个鬼脸。
杰洛特笑了。“她也喜欢猫么?”
“她喜欢鸟。”纳威伦也笑起来,“我自己把名字说了,该死的,不过又没什么害处。她不是商人的女儿,杰洛特,也不属于我从童话中寻求希望的尝试。我们是认真的,我们彼此相爱。你要是敢笑,我一拳拍扁你。”
杰洛特没有笑。“你的薇瑞娜,”他道,“会不会是水泽仙女?”
“我也这么想。纤细柔弱,隐于黑暗。她很少说话,而且说的是一种我未曾掌握的语言。她不吃人类的食物。她会连续消失在森林里几天再回来。这些能证明什么?”
“或多或少能证明一些。”猎魔人系紧了洛奇的缰绳,“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你变回人类,她就不会再回到你身边?”
“我很确定这点。你应该知道水泽仙女有多害怕人类,近年来几乎没人亲眼见过她们。但是薇瑞娜和我……该死的!杰洛特,保重。”
“你也是,纳威伦。”猎魔人用后脚跟踢了踢母马,引导她走向大门。怪物缓缓地跟在他身侧。
“杰洛特?”
“怎么?”
“我不像你想的那样傻。你肯定是跟着最近来过的某对父女的足迹到这的。他们出事了?”
“是。”
“最后来这儿的是三天前的一对。顺便说,他的女儿不是很漂亮。我让房子关上所有的门窗,造出一个没人的假象。他们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就走了。女孩儿从花床里采了一朵蓝玫瑰别在裙子上。去别处找他们吧。但是要小心,这是块恐怖的土地。我告诉过你森林在夜晚不安全。丑恶的生物四处潜伏。”
“谢谢,纳威伦。我不会忘了你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找到能够——”
“也许能,也许不能。这是我的事,杰洛特,这是我的人生和我的罪孽,我已经学会坦然面对。即便变得更糟,我也会努力习惯。如果某天,事情变得无法挽回,请你独自前来,结束这一切,履行一个猎魔人的职责。前路保重,杰洛特。”
说完这些,纳威伦转身走回庄园,一次也没有回头。
三
这片土地荒芜一片,野草蔓生,凶险暗藏。杰洛特没有在天黑前回到大路,他不想绕路,所以决定横穿森林。他在一座小山光秃秃的山顶上过夜,长剑横在膝上,靠在一堆微弱的篝火旁,时不时地扔进去一捆马头荠。午夜时,他发现远处溪谷里闪耀着火光,听见有癫狂的咆哮声和唱歌声,混杂着女人痛苦的叫声。天色刚一放亮,杰洛特就迅速赶往那个地方,但是除了被踩踏出的林间空地和灰烬中余温尚存的几块骨头之外,别无他物。有什么东西在橡树巨大的树冠上尖啸啼鸣。可能是一只鸟身女妖,也或者只是普通的斑猫。但猎魔人不打算去确认。
四
正午,杰洛特正在溪边饮马,母马突然焦躁地嘶鸣一声,她向后退去,一边咬着马嚼子。杰洛特用法印让她冷静下来,随后他看见了一圈如戒指般围在苔藓上的红蘑菇。
“你还真是草木皆兵啊,洛奇,”他说,“不过是普通的恶魔之戒。干吗大惊小怪?”
母马喷了喷鼻子,把头转向他。猎魔人揉了揉前额,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最后他跳上马鞍,绕了一圈,沿着来时的足迹返回。
“动物喜欢我,”他自言自语,“抱歉,洛奇。看来你要比我聪明得多。”
五
母马耷拉着耳朵,喷着鼻子,蹄子不情愿地刨着地;她不想回去。杰洛特这次没有使用法印,他翻身下马,拉着缰绳前行。他背上的蜥蜴皮剑鞘中,原来的长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剑光闪烁、做工精美的十字细剑,有着沉重的剑柄和白色金属制成的剑柄圆头。
这次大门没有为他打开——因为它开着,和他离开时一个样子。
杰洛特听到了歌声。他不懂歌词,甚至无法分辨是哪一种语言。不过这不重要——猎魔人可以抓住最本质最关键的东西,比如这貌似安逸宁静、动人心弦的歌声中,流露出的却是无法抑制的厌恶和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