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六:雨燕之塔 第一章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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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鸽子汤。想喝吗?”
“想。但这次我要自己喝。我才不想像个废人一样,老让你喂。”
她喝了很久。女孩把木勺缓慢而艰难地举到嘴边,好像勺子足有两磅重,但她的确没叫维索戈塔帮忙。老人饶有兴致地在旁看着。他一向很有好奇心,此刻好奇的火焰更是熊熊燃烧。他知道,等女孩恢复之后,他们就能顺畅地交流了,到时他就能搞清她为什么会在沼泽里神秘现身。他清楚自己必须等待,可就是等不及。毕竟他一个人在荒野生活了太久。
女孩喝完鸽子汤,躺倒在床垫上。有那么一阵子,她像死人一样直盯着天花板。终于,她转过头。她的眼睛绿得出奇,维索戈塔心想,竟为这张带着可怕伤痕的脸增添了几分童真。维索戈塔了解这种美——这对大眼睛应该属于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让人本能地生出同情。哪怕她到了二十岁,甚至远远超过三十岁,人们也会忘记她的年龄。是啊,维索戈塔了解这种美。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还有他的女儿。
“我必须离开这儿。”女孩突然道,“尽快离开。有人在追捕我。你知道的,对吧?”
“知道。”老人点点头,“除了胡言乱语,这是你说的第一句有条理的话。准确地说,是你最先说清楚的话之一。你先问了你的马和剑。没错,是这个顺序。等我向你保证马和剑都平安无事,你又怀疑我是什么邦纳特的同伙,说我给你治伤是假慈悲,是为了把你送回去受刑。我花了不少工夫,才让你明白你误会我了。然后你说你叫法尔嘉,还说你很感激我。”
“还好,”她转头盯着床垫,避开老人的目光,“还好我没忘了谢你。我的脑子乱成一团,像在云里雾里。我不知道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是做过的梦。我怕自己忘了向你道谢。只不过,我不叫法尔嘉。”
“这我知道,但也只是碰巧。你发烧时念叨过。”
“我被人追杀,”她依然没转过头,“正在逃亡。为我提供庇护,知道我的真名,都会给你带来危险。我必须尽快骑马离开,免得被人发现……”
“就在刚才,”老人温和地说,“你连用夜壶都成问题,更别说骑马了。我向你保证,这里很安全。没人知道你躲在我这里。”
“他们一定在搜捕我。他们会追踪我的痕迹,把这一带翻个底朝天……”
“冷静点儿。连着下了好几天雨,雨水把所有痕迹都冲没了。况且这周围荒无人烟,你正待在一位与世隔绝的隐士家里。他能住在这儿,就是不想让世人找到他。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设法把消息带给你的亲朋好友。”
“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个受伤的小姑娘,”他打断她的话,“正在躲避某个暴徒,那人对一个女孩都下得去黑手。需要我送信给什么人吗?”
“送信给谁呢?”过了一会儿,女孩才回答。维索戈塔听出她语气的变化。“我朋友都死了。被人杀了。”
老人没再追问。
“我是个灾星。”她用古怪的语气续道,“跟我有瓜葛的人都会死。”
“并非所有。”老人坚决否认道,“比如那个邦纳特。你在梦里尖声喊出他的名字。你要躲避的人就是他,对吗?你们有了瓜葛之后,受伤的是你而不是他。难道是他……弄伤了你的脸?”
“不是。”她抿住嘴唇,似乎强压下一阵哽咽,也可能是一串咒骂,“弄伤我脸的是‘灰林鸮’,他叫史提芬·史凯伦。至于邦纳特……他给我的伤害比这更重。重得多。我发烧时连这都说了?”
“放轻松。你很虚弱,最好别太激动。”
“我叫希瑞。”
“希瑞,我得去弄点舟形乌头,好给你敷伤口。”
“等等……能给我找块镜子吗?”
“我说了……”
“拜托!”
老人照办了。他心里明白:已经没必要隐瞒了,越往后拖反而越麻烦。他甚至点了根蜡烛,好让她看得更清楚,看看那些人都对她做了什么。
“哦,好吧。”她有气无力地说,“跟我想得差不多。几乎一模一样。”
老人走开时,顺手拉上了床边的布帘。
女孩竭力压抑哭泣的声音,以免被他听见。她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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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维索戈塔拆了一半缝合线。希瑞揉揉脸,发出蛇一样的嘶嘶声,抱怨耳朵里一阵阵抽痛,以及脖颈处的过敏症状。但她还是下了床,穿上衣服,走到户外。维索戈塔没有反对,而是陪在她身旁。他甚至不需要搀扶她。这女孩很健康,至少比外表看来强壮得多。
到了屋外,她突然脚步踉跄,赶紧靠住门框。
“外面……”她猛地吸了口气,“好冷!快把我冻僵了。已经到冬天了?我在床上躺了多久?几个星期?”
“刚好六天。今天是十月的第五天。不过看起来,今年的十月冷得反常。”
“十月五日?”她皱起眉头,结果痛得直吸气,“怎么可能?都两个星期了?”
“什么?什么两个星期?”
“没什么。”她耸耸肩,“也许我弄错了……也许没有。告诉我,什么东西这么臭?”
“是兽皮。麝鼠皮、河狸皮、紫貂皮、水獭皮,还有其他鞣制皮革。隐士也得谋生啊。”
“我的马在哪儿?”
“在畜栏里。”
黑母马用一声响亮的嘶鸣招呼他们。维索戈塔的山羊也咩咩直叫——被迫与一位新住户相处显然让它很不高兴。希瑞搂住马脖子,抚摸着它的鬃毛。母马喷了喷鼻子,蹄子用力跺着地上的干草。
“马鞍和鞍囊呢?”
“在这儿。”
老人没有异议,没作评论,也没提出任何意见,只是拄着手杖,默然不语。她吃力地抬起马鞍,老人没有任何反应。等她承受不住重量,笨拙地摔倒在地,粘了一身稻草,嘴里高声呻吟时,老人依然一动不动。他没有靠近她,更没扶她起身,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希瑞咬紧牙关。母马把鼻子凑近她的衬衣领口,却被女孩一把推开,“我都明白,但我必须离开这儿。该死!我必须走!”
“你打算去哪儿?”他干巴巴地问。
她坐在马鞍旁边的稻草上,抬起双手揉了揉脸。
“越远越好。”
维索戈塔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好像她的回答早在他意料之中。希瑞费力地站起身,但没再试图捡起马鞍和挽具。她看了看马槽,确认里面有草料和燕麦之后,又抓过一把稻草,刷了刷母马的背脊和两肋。维索戈塔默然等在一旁,专心地看着。女孩脚下一滑,撞上支撑棚顶的支柱,脸上顿时惨白如纸。老人还是一声不吭,只把手杖递给她。
“没事的。我就是……”
“就是头晕而已,因为你像新生儿一样虚弱。回去吧,你该躺下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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