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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日落之后,如果有人悄悄来到沼泽深处的小屋前,透过窗扇的缝隙向内窥探,那么,借着油灯的亮光,他会看到一个苗条的女孩,头上缠着绷带,身上盖着毛皮毯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他还会看到一位老人坐在旁边,留着长长的白胡子,额上布满皱纹,白发从秃顶边缘垂落到肩头。他能看到烛光勾勒出老人的侧影,桌上放着一只沙漏,老人则削尖一根羽毛笔,正往羊皮纸上埋头书写。他能看到老人关切地望着受伤的女孩,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些情景无人得见。因为这间苔藓覆盖的茅屋隐藏在迷雾中,立于无人踏足的沼泽深处。这里,没人敢来。

*******

“以下是我的记录。”维索戈塔用羽毛笔蘸蘸墨水,“‘从手术结束算起,已经过去了三个钟头。诊断:切割外伤。伤口由未知物体——或许是某种曲形刀刃——用极强的力道撕裂而成。伤口覆盖左脸颊,从左眼窝下方开始,划过颞部,朝耳部延伸。伤势最重处位于眼窝下方,深及骨膜。从受伤到得到初步治疗,估计间隔……十个钟头。’”

羽毛笔在羊皮纸上沙沙作响,但声音没能持续太久。写下几行字后,老人停了下来。维索戈塔显然觉得,自己唠叨的有些话并不值得记录。

“回到伤口处理,”老人盯着牛油蜡烛顶端噼啪作响、摇曳不止的烛火,续道,“继续记录。‘我没割掉伤口周围的肌肉,只切除了几处没有血管分布的坏死组织,还有已经凝结的血痂。我用柳树皮浸膏清理了伤口,洗去了泥土和异物,然后用麻线缝合——我暂时找不到其他种类的缝合线。最后,我往伤口上抹了山金车研磨的泥敷剂,并用细麻绷带包扎。’”

一只老鼠匆匆穿过房间中央,维索戈塔丢给它一片面包。女孩躺在简陋的小床上,呼吸杂乱,呻吟不止。她在做噩梦。

*******

“现在是手术后第八个钟头。病人状况——没有改变。医生……也就是我……的状况有所改善,因为我小睡了一会儿,可以接着做记录了。我该把这位病人的信息写在纸上,以供后人参考。当然前提是,那些后人能在纸张腐烂之前找到这片沼泽。”

维索戈塔深深叹了口气,提起笔尖在墨瓶里蘸了蘸,又用瓶口沥去多余的墨水。

“关于这位病人,”他喃喃道,“我的记录如下。‘她看起来大概十六岁,个子高挑、纤细,但不算瘦弱,也没有营养不良的迹象。肌肉和体格很像典型的年轻精灵,但我看不出混血特征……甚至不像隔代混血。众所周知,如果精灵血统的比例不到四分之一,外表上和人类就看不出任何区别了。’”

这时维索戈塔才发现,刚才说了那么多,但他连一个词——甚至连一个符文字母——都没写下。他把笔尖压到纸上。墨水已经干了,老人却没有察觉。

“这些也可以记一下。”他续道,“‘她不曾生育。身上没有旧伤、疤痕或胎记,也没有发生事故、作苦工和干某些危险行当留下的痕迹。必须强调一句,我刚才指的是旧伤,因为在她身上,新伤比比皆是。这女孩被人鞭打过。对方下手很重,不像父亲教训女儿。恐怕还用力踢过她。’

“‘我还发现,她身上有一处痕迹颇为怪异’……唔,记下这些是出于教学方面的考虑……‘在腹股沟那里,靠近外阴的位置,有朵红玫瑰的刺青。’”

维索戈塔盯着锐利的笔尖,蘸了蘸墨水。这一次他总算没忘蘸墨的目的——他开始在纸上留下工整的斜体字。他不停地写,直到笔尖干涸。

“……‘半梦半醒间,’”他续道,“‘她会大喊大叫,胡言乱语。她的口音和用词——刨除其间不时出现的黑道行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很难确定出处。但我敢说,她来自北方而非南方。她说的某些话……’”

他的笔又开始沙沙作响,但为时甚短,远不足以记下他刚才说过的每一个字。随后,他又继续独白,刚好接上之前没说完的半句话。

“她说的某些话……她在发烧时念出的一些名字和外号,还是不要记下来为好。但她说出的字眼很值得推敲。所有线索都表明一件事:这个女孩的来历不简单。非常非常不简单。她竟能找到老维索戈塔的小屋……”

老人沉默片刻,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

“我只希望,”他低声道,“这里不要成为她的终点。”

*******

维索戈塔低头看着羊皮纸,一度将笔尖抵在纸上,但什么也没写,连一个符文字母也没有。他把笔丢到桌上,喘息片刻,恼火地嘟囔起来,最后哼了一声。他看了看床铺,听了听从床上传来的声音。

“必须承认,”他用疲惫的声音说道,“我的担心应验了,情况很不妙。也许我的全部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病人状况很差,还发起了高烧。她的伤口感染了。急性炎症有四种主要症状,现在出现了三种:发红、发肿、发热,这些仅凭肉眼和触碰就能察觉。过了术后休克期,第四种症状无疑也将出现——疼痛。自从我投身医师这门行当,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世纪。我很清楚岁月对我的记忆力和手指灵活性会造成什么影响。我本来就做不了太多,如今能做的就更少了。我手头没有足够的药品与器械,现在只能指望这年轻女孩自身的抵抗力了……”

*******

“术后第十二个钟头。不出所料,急性炎症的第四种症状——疼痛——也出现了。病人因痛苦而尖叫,热度和抽搐也愈发严重。我手头什么都没有,没有给她服用的药。我只有少量曼陀罗叶汁,但她的身体太过虚弱,没法承受这么强烈的药效。我还有些舟形乌头,但它只能立刻要了她的命。”

*******

“术后第十五个钟头。病人昏迷不醒。体温仍在升高,抽搐也在加剧。除此之外,她的面部肌肉似乎也开始急剧收缩。如果这是破伤风的征兆,那她就没救了。让我们祈祷她只是面部神经……或者三叉神经……出了问题。哪怕两者都出了问题呢。她会毁容……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维索戈塔看着羊皮纸,但一个字也没写。

“只要,”他木然地说,“她能撑过伤口感染的话。”

*******

“术后第二十个钟头。体温还在升高。病人的状况极度危险。在我看来,发红、肿胀、热度和疼痛尚未达到最严重的程度,但她没机会活到那时候了。我在此宣告……我,科沃的维索戈塔,并不相信诸神的存在。但如果你们真的存在,烦请保佑这个女孩。还有……倘若我做错了,也请宽恕我。”

维索戈塔放下羽毛笔,揉了揉红肿发痒的眼睛,用双手按住鬓角。

“我给她喂下了舟形乌头和曼陀罗叶汁的混合药剂。”他低声说,“接下来的几个钟头将决定一切。”

*******

老人终于支撑不住,打起了瞌睡,但又马上被一声呼喊惊醒。说是呼喊,其实女孩更像是在怒吼。

黎明的微光渗进窗缝。沙漏里的细沙早已流尽,跟往常一样,维索戈塔忘了把它翻转过来。烛焰已然熄灭,只有壁炉里深红色的火光勉强照亮了房间一角。床铺前遮了一道布帘,老人站起身,将其拉开,想安慰一下他的病人。

摔落在地的女孩抢先爬起,坐到床边,用力抓挠包在绷带下的脸。维索戈塔咳嗽一声。

“我建议你先不要起床。你很虚弱。如果你想要什么,叫我一声就好。我就在旁边。”

“我就是不希望你在旁边。”她声音很小,但吐字清晰,“我想撒尿。”

*******

老人回来收夜壶时,发现女孩仰面躺在床上,又揉又按包裹住脸颊、额头和脖颈的绷带。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来到床边,发现她还是同样的姿势。

“四天了?”她盯着天花板问。

“五天。离我们上次说话又过了将近一天。你睡了一整天。这是好事。你需要休息。”

“我感觉好多了。”

“听你这么说,我很欣慰。可以拆绷带了。抓着我的手,我帮你坐起来。”

伤口愈合得很顺利,都已经结痂了,这次解开绷带全不费力。女孩轻轻摸了摸脸,然后皱起眉头,咧了咧嘴。维索戈塔知道,这不是因为疼,而是她每次都想确认伤口有多长、有多深,试探伤情是否严重。她想知道,先前触碰到的伤口是不是高烧导致的噩梦。而每次确认,都叫她的心往下沉。

“你有镜子吗?”

“没有。”他在说谎。

她看着他,似乎终于彻底清醒了。

“也就是说,看起来很吓人喽?”她用手指轻轻拂过缝合线。

“伤口……很长,也很深。”老人结结巴巴地说。想到竟要当着一个小毛孩的面为自己辩护,不禁让他有些恼火。“你的脸还肿得厉害。再过几天,我就能帮你拆线了,然后敷上柳树皮浸膏。到时你也不用把整颗头都包住了。伤口愈合得很好。”

她没答话,只是动了动嘴和下巴,扭曲脸部肌肉,试图弄清怎样会牵扯伤口,怎样则不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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