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六:雨燕之塔 第十一章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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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闭了嘴。波利亚斯·穆恩发出让人肺部震颤的呻吟。灰林鸮咒骂一声。
前方十步远,在浓如牛奶的雾气中,在有限的视野范围内,他们看到脚印……消失了。
“活见鬼了!”
“什么情况?”
“她是飞走了还是咋地?”
“不对。”波利亚斯·穆恩摇摇头,“她没飞走。比那更糟。”
里恩斯粗鲁地咒骂一声,指了指留在冰上的划痕。
“溜冰鞋。”他恶狠狠地说着,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她穿上了溜冰鞋……现在她能在冰上像风一样飞……我们不可能抓住她了!见鬼,邦纳特在哪儿?没有马,我们不可能抓到她!”
波利亚斯·穆恩大声叹了口气。
史凯伦缓缓解开外套的纽扣,手放在胸前的飞镖带上,确保自己随时都能取出猎户镖。“我们没必要抓她。”他冷冷地说,“她会来找我们的。恐怕我们都不用等太久。”
“你疯了吗?”
“邦纳特早就料到了,所以他才会回去牵马。他知道那丫头会把我们引进陷阱。注意!仔细听溜冰鞋划开冰面的声音!”
达克瑞·希利凡特冻得发红的脸颊突然变得苍白。
“伙计们!”他大喊道,“留神!注意!都过来,站到一起!别在雾里迷失方向!”
“别动!”灰林鸮吼道,“别动!别发出任何声音,不然我们会听不到……”
他们听到了。在队伍最左端,雾气中传来一声短促而不连贯的喊叫。尖锐刺耳的刮擦声——就像金属刮过玻璃——让他们寒毛倒竖。
“波特,”灰林鸮喊道,“波特!出什么事了?”
他们听到一声内容无法理解的嘶喊。突然,波特·布瑞登的脑袋从迷雾中钻出。他跑到近前,摔了一跤,腹部着地滑向前去。
“她杀了……斯提格沃德。”他喘息着说道,费力地从冰面上爬起,“她砍倒了他……就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太快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动作……那个小女术士……”
史凯伦咒骂一声。希利凡特和穆恩握紧手中的剑,转过身,凝视着雾气。
刷。刷。刷。快节奏的刮擦声一阵阵传来。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她在哪儿?”波利亚斯·穆恩大喊一声,转了个身,双手举起长剑,“在哪儿?”
“别动。”灰林鸮捏住一枚猎户镖,“在右边!没错!右边!她从右边过来了!当心!”
队伍右侧,一个杰莫兰人骂了一句,踩着渐渐融化的冰面,轻率地冲进了迷雾。但他没能跑远,甚至没能跑出他们的视野。他们听到溜冰鞋尖锐的声响,看到一把模糊的剑刃飞速划过,然后是剑身的反光。杰莫兰人哀号起来。他们看到他倒在地上,看到喷洒在冰面上的鲜血。伤员四下张望,扭动身体,尖叫连连,大声号啕。随后,他停止了尖叫,不再动弹了。
但就在他哀号的同时,逐渐逼近的冰鞋刮擦声再度响起。他们没料到女孩会回来得这么快。
她冲到他们中间。错身而过的同时,她朝奥拉·哈希姆的膝盖下方横向劈出一剑,令他像折叠刀一样折起身子。她转体一周,锋利的碎冰洒了波利亚斯·穆恩一身。史凯伦往后一跳,但脚下打滑,顺手抓住了里恩斯的袖子,两人同时倒地。溜冰鞋无情地自他们身旁滑过,将冰屑洒在他们的脸上。有个杰莫兰人大喊大叫,然后是一声狂乱的尖叫,这人永远地闭上了嘴巴。灰林鸮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听过很多人被砍断脖子时的叫声。
奥拉·哈希姆痛呼一声,往这边爬来。
刷。刷。刷。
一片寂静。
“史提芬,”达克瑞·希利凡特结结巴巴地说,“史提芬……我们都指望你了……救救我们……别让我们……”
“她把我砍瘸了,那个婊子!”奥拉·哈希姆喊道,“帮帮我,该死的!谁来……帮帮我!”
“邦纳特!”史凯伦朝雾中喊道,“邦纳特!快来帮忙!你这狗娘养的,跑哪儿去了?邦——纳——特——!”
“她就在我们周围,”波利亚斯·穆恩扭过头去侧耳聆听,吸了口气,“她在我们周围的雾气里……但没人料到她会从哪边进攻……死亡!那丫头就是死亡!这是场屠杀,就像万圣节前夜的顿·戴尔村……”
“聚到一起,”史凯伦呻吟道,“不要分散。她会挑落单的人下手……如果看到她出现,不要慌张……把剑朝她的脚扔过去——还有背包、皮带……手边的任何东西,让她……”
他的话没能说完。这次他们连溜冰鞋的刮擦声都没听见。达克瑞·希利凡特和里恩斯趴倒在地,总算保住了性命。波利亚斯·穆恩勉强跳开。但波特·布瑞登脚下一滑,立刻中剑栽倒。女孩后退时,史凯伦掷出了猎户镖。他打中了。可惜打错了人。好不容易起身的奥拉·哈希姆颤抖着倒在溅满鲜血的冰面上,瞪大的双眼仿佛在盯视刺穿鼻子的星形金属镖。
仅存的一个杰莫兰人丢下手里的剑,伴着短促的抽搐啜泣起来。
史凯伦朝他跑去,使出全身的气力,一拳打在他脸上。“振作点儿!”他吼道,“振作点儿,伙计!对手只是个丫头!只是个小丫头!”
“在万圣节前夜的顿·戴尔村,”波利亚斯·穆恩轻声道,“我们造就了这头冷血的小怪物。我们没法离开这片湖了。听吧!聆听死亡朝你扑来的声音!”
史凯伦捡起杰莫兰人的剑,努力塞回啜泣的对方手中。但他失败了。杰莫兰人全身发抖,用无神的双眼看着他。灰林鸮扔下剑,朝里恩斯跑去。
“做点什么,术士!”他摇晃里恩斯的双肩,咆哮道。恐惧增强了他的力量尽管里恩斯个子更高,块头更大,但在史凯伦手下,他却晃得像个布娃娃。“做点什么!呼唤你那位强大的威戈佛特兹!或者自己用点儿魔法!念诵咒语,呼唤鬼魂,召唤恶魔!做点什么,什么都行,你这肮脏的人渣,你这坨大便!趁那女幽灵还没杀光我们,赶紧做点什么!”
灰林鸮咆哮的回声响彻森林覆盖的山坡。不等回音止息,溜冰鞋的刮擦声再度响起。啜泣的杰莫兰人扑通跪地,双手掩面。波特·布瑞登哀号一声,丢下手里的剑,转身逃跑。他滑倒在地,然后像狗一样手脚并用地爬行。
“里恩斯!”
里恩斯咒骂一声,抬起手。念诵咒语时,他的双手和脑袋都在颤抖。但他还是念完了咒语。只是内容念错了。
他用抽搐的手指射出一道细细的火焰,劈裂了冰面。他本打算让这断面横向裂开,好挡住女孩的去路。但事与愿违,冰面纵向裂开,冰层轰然断裂,黑色的湖水喷涌而出。裂缝迅速扩大,朝目瞪口呆的达克瑞·希利凡特逼近。
“闪开!”史凯伦大喊道,“快跑!”
太迟了。裂缝蔓延到希利凡特脚下,猛然扩张。冰层碎裂,仿佛大块的玻璃。达克瑞·希利凡特失去平衡,不等叫出声,湖水已经没过他的头顶。波利亚斯·穆恩也掉进冰洞,消失在水下。跪在地上的杰莫兰人和奥拉·哈希姆的尸体同样消失无踪。里恩斯也扑通一声掉进了湖水。史凯伦紧随其后,但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冰洞边缘。只见女孩奋力一蹬脚,跃过缺口,啪嗒一声落在融化的冰面上,朝逃窜的布瑞登追去。片刻后,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刺痛了史凯伦的耳膜,余音在森林边缘回荡。
她追上了布瑞登。
“大人……”波利亚斯·穆恩好不容易爬到冰面上,“把手给我……验尸官大人……”
史凯伦被拉了上来,他冻得脸色发紫,身体剧烈颤抖。希利凡特也想爬上来,但却压垮了边缘的冰面,再次消失于水下。他很快又钻了出来,咳嗽着吐出几口水,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攀上冰面。他往前爬行一段,然后躺在那里,精疲力竭,周围汇聚起一摊水。
波利亚斯呻吟一声,闭上双眼。史凯伦还在发抖。
“救救我……穆恩……救命……”里恩斯悬在冰洞边缘,腋窝以下都沉在冰水里。他的头发被水打湿,紧贴着脑袋,牙齿像响板一样咔嗒作响——听起来就像地狱响板舞的鬼魅序曲。
溜冰鞋刷刷作响。波利亚斯一动不动。史凯伦浑身发抖。
她来了。速度很慢。鲜血自她的剑身滴落,在冰上画出一道红线。
波利亚斯咽了口口水。尽管他的全身都被冰水浸湿,身体却突然变得滚烫。
但那女孩没理他。她看着徒劳地想要爬上冰面的里恩斯。
“帮帮我……”里恩斯透过咬紧的牙关说,“救救我……”
女孩慢了下来,在冰上转了个身,动作如舞蹈般优雅。她在原地站定,两腿略微分开,双手稳稳地握住剑柄。
“救救我……”里恩斯的手指抠进了冰面,开始语无伦次,“只要你救我……我就告诉你……叶妮芙在哪儿……我发誓……”
女孩缓缓取下蒙在脸上的头巾。然后,她笑了。波利亚斯·穆恩看到那道可怕的伤疤,好容易才忍住尖叫的冲动。
“里恩斯,”希瑞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你想教教我何谓痛苦,还记得吗?用这双手,这些手指。就这些吗?用你抓在冰面上的这几根手指?”
里恩斯回答了,但波利亚斯没听懂。因为里恩斯的牙齿抖得厉害,波利亚斯听不清他都说了些什么。希瑞在冰面上转过身,单手举起长剑。波利亚斯咬紧牙关,以为她会给里恩斯致命一击。但女孩什么都没做。更令追踪专家吃惊的是,她迅速跑开了,急促的双脚猛然加速。她消失在迷雾中,溜冰鞋有节奏的刷刷声也几不可闻。
“穆恩……拉……我……出去……”里恩斯咬紧牙齿喊出这几个字。他的下巴贴在冰洞边缘,两条手臂都扒在冰上。他想用手指抠住冰面,但他的指甲早已尽数折断。他伸开手指,努力用手掌和指节抓住血淋淋的冰块。波利亚斯·穆恩看着他,惊恐地想到一种可能性……
就在最后一刻,他听到了溜冰鞋的刷刷声。女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接近,在他眼前恍如一道幻影。她从冰洞旁边滑过,冰刀紧贴洞口边缘。
里恩斯一声惨号。冰水立刻涌入他的喉咙。他的身体消失在水面之下。
在靠近冰洞的位置,在溜冰鞋留下的美丽而光滑的划痕两侧,鲜血清晰可辨。还有手指,总共八根。
波利亚斯·穆恩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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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纳特沿着湖岸山坡策马疾驰,完全没考虑坐骑有可能一脚踏进被雪盖住的地洞,从而折断马腿。冻结的松木枝拍打在他脸上,抽打着他的双臂,冰屑洒进他的领口。
他看不到湖泊,因为整座山谷都笼罩着迷雾,就像一锅煮沸的汤。
但邦纳特知道,女孩就在那里。
他能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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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面之下,湖水深处,有个东西渐渐下沉,一群好奇的条纹鲈鱼从旁游过。这个闪闪发光、充满魅力的银盒子是从一具浮尸的口袋里掉出来的。在盒子沉到湖底,溅起淤泥之前,几条胆子最大的鲈鱼甚至用嘴巴碰了碰它。突然,它们惊惶地四散逃开。
盒子发出怪异而令人惊恐的震颤。
“里恩斯?能听到吗?你到底怎么了?你这两天为什么不回话?我要你汇报情况!那女孩怎么样了?你绝不可以让她进入那座塔!你在听吗?别让她走进雨燕之塔……里恩斯!快回答,该死的!里恩斯!”
里恩斯永远也不能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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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到了尽头,湖岸一片平坦。前面湖泊就到头了,邦纳特心想,就在不远处。我截住了小丫头的去路。可她人在哪儿?那座该死的塔又在哪儿?
雾气的帘幕突然分开,被风吹散。他抬起头,看到了她。她就在他前面,骑着她的黑母马。她是个女术士,他心想,她跟那头畜生能用心灵交流。她派它来到湖泊另一头,等待跟她会合。
但这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一定要杀了她。让威戈佛特兹见鬼去吧。我一定要杀了她。首先,我要让她跪地求饶……然后,我会杀了她。
他大喊一声,猛踢马腹,让马匹亡命狂奔。
但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她把他引进了陷阱。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百五十步——但那是一百五十步的薄冰。因为湖水拐了个弯,将他和女孩分隔开来。半月形的沟槽弯向对岸,而那女孩正处于弧线处,离湖水尽头比他近得多。
邦纳特咒骂一声,猛地拉扯缰绳,但他的马已经跑上了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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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凯尔比!”
黑母马的马蹄掀开了冻结的泥块。
希瑞紧贴马颈。邦纳特的追逐让她满心畏惧。她害怕那家伙。光是想到要与他搏斗,她的肠胃就像挨了一拳。
不,她不想跟他打。至少现在不行。
雨燕之塔。只有雨燕之塔能救她。还有传送门。就像在仙尼德岛上,巫师威戈佛特兹紧追在后,朝她伸出手时那样……
她唯一的希望是雨燕之塔。
迷雾消散了。
希瑞拉紧缰绳,她感到体内突然涌起一股可怕的热流。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