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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件事不是我的错,”玫瑰说:“我不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罪人,远在周士辉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之时,他们的婚姻已经破裂,即使周士辉以后若无其事的活下去,他们的婚姻也名存实亡。”

我用拳头敲着桌子:“玫瑰,很多人不是这样子想的,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坚持不见周士辉,他会回到妻子身边——”

“他的妻子还会要他?”玫瑰睁大圆眼睛。

“玫瑰,那个可怜的女人并无别的选择。”

“天啊,”她嘲讽的说:“这个世界比我想像中更为破烂绝望,简直千疮百孔。”

我的手都颤抖了,恨不得扑过去掴她一巴掌,她若是真的年幼无知,倒也好了,偏偏她又懂得太多,她完全把握了她的原始本领,将周士辉玩弄在股掌之上,像猫玩老鼠。

我终于将头转过一边,我听见我自己说:“玫瑰,我并不认识你,你不再是我的小妹,做为一个大哥,我完全失败,我亏欠父母。”我心灰意冷。

我站起来离开书房。

“大哥——”玫瑰追上来。

“让开!”我厌恶的推开她。

那日我没有上班,下午在苏更生的公寓里诉苦。

天又下雨了,她住的老房子又深又暗,并没有开灯,高高的天花板垂着小盏的水晶灯,随风偶尔叮叮作响,宽阔的露台上种着大张大张的芭蕉叶,红木茶几上有一大束姜花,幽幽的香味占据了我的心。

在她那里诉苦是最理想不过的,最实际的苦恼也变得缥缈无稽,活着是活着,生命还是舒畅美丽平和的。我爱上苏更生,因为她也给我同样的感觉。

她当下说:“玫瑰还年轻,少女最禁不得有人为她家破人亡,她的魅力一旦受到证实,乐不可支,她怎么会听你的?”

“叫我以后怎么见周关芝芝?”我软弱的问:“我可不担这重关系,我要搬出来住。”

“住到什么地方去?”苏说。

我做个饿虎擒羊的姿势,说:“住在你这里来。”

“原谅玫瑰。”

“她是个烂苹果,周士辉如果一定要陪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子玩,那他罪有应得。”我挥挥手,“算我对不起母亲,我不能照顾她。”

我真的搬了出来住,但没有搬到苏更生的公寓,我不赞成同居,这是男女关系中最坏最弱的一环。

我选了一层精致的平房,一不做二不休,把开业以来所赚的钱全部放了进来。我终于是要娶苏更生的,现在选定新居,也不算太早。

我搬出来那日,玫瑰怔怔的站在门口看我整理箱子,我余气未消,把她当透明人,不去理她。母亲听见我大条道理,也没有反对我搬家,这次行动很顺利。

父亲对老妈说:“男人过了三十,不结婚也得另立门户,跟家里住反而显得怪相。”

母亲还含笑解释,“也许他快要结婚了。”老怀大慰。

我记得周士辉太太上来找我的时候,是七月。我丝毫没有惊异,她迟早要来的,我一直有心理准备。

她腹大便便,穿着件松身衣服,打扮得很整齐。“振华,我这次来找你,是私事。”

“请说,我尽量帮你。”东窗事发了。

她很镇静,“振华,自从今年五月份起,亦即是我们结婚后第三个月,士辉整个人变了,他暴躁不安,早出夜归,什么话也不肯跟我说……”

歇了一会,周士辉太太说:“我每次问他,他都跟我吵,上周末他一回来,便提出要与我离婚,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再爱我了。”

我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一额头汗。

“振华,你们是十多年来的同学,又是朋友,且还是公司的拍档,或许你可以问问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大,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我受不起刺激,我们结婚虽然只有半年,但从认识到结合,足足八年有余,他一直待我很好,从来没有大声责怪过我一次……”她的眼睛红了。

我默默的低着头。

周太太很彷徨的问我:“他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呢?”她停一停:“是不是外头有了人?”

我抬起头,看着窗外。啊,天底下不快乐的人何其多。

“振华,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问。

我站起来,“我明白你的处境,这些日子,我也不大见到他……我替你劝他,你安心在家等待生养,不要担心什么。”

她感激地握住我的手。

“周太太,我送你回去,有空打电话给我。”我说。

那日,我回到办公室去守在那里,等士辉回来。

他最近一直疏忽公事,一些业务由我顶着,我警告过他,但是他不理会。周士辉前后判若两人,玫瑰已把他整个人摧毁了。

或者这是他自己愿意的。除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外,没有人能把我的事业摧毁。

他终于回来了,在早上十一时半。

我冷冷的问他:“你人在哪里?”

士辉把双腿搁在茶几上,闭上眼睛,“浅水湾。”

“下大雨,到浅水湾?”我质问他。

“与玫瑰到浅水湾吃早餐。”他答。我不作声。他已绝望,没救了。

“玫瑰介绍我读张爱玲的小说,”他说:“有一个故事是在浅水湾酒店发生的。在树影的翠绿火红下,我与玫瑰凝视着海上的岛屿,濡湿的空气,使我们代入了小说之中。”

我一言打破他的好梦,“你太太方才来找我。”

“我可以猜想,她最近四出找人挽救我们的婚姻。”

“你恬不知耻。”

“或许,我晓得我对不起她,可是振华,直到认识了玫瑰,我才发现真正的自己!原来我并不喜欢工作,原来,我是一个闲散的人,我也发现了这个世界,原来看小说打发时间是这么有趣,下雨天散步这么有诗意。”他挥挥手,“在我面前有一整个新的境界,我以前竟不知道有彩虹与蝴蝶。”他迫切的拉住我的手,“振华,不要为我好,我不愿意再回头,前半辈子我对着功课与文件度过,后半辈子让我做一个浪子,我只能活一次,不要劝我回头。”

我呆呆的看着他一会儿,他很憔悴,但是双眼发着异样的光彩。

“你快乐吗?”

“我非常的快乐。”

“你能快乐多久?”我又问。

士辉看着我说:“振华,我原以为你是懂得思想的一个人,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快乐怎么会永恒呢?”

我仰天浩叹。

“振华,你把这间公司做得有声有色,我想把股份出让,你有没有野心独资?”

我说:“士辉,你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当心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我打算到巴哈马群岛去,”他兴奋地说下去:“玫瑰答应与我同去。”

“她不能与你去以巴哈马,士辉,你醒一醒,她只有十六岁,尚未有自主权。”我说:

“香港有保护妇孺法例。”

他不响了,但我未能把他说服。

隔没多久,士辉坚持退股,不再做下去,我只好另外寻合伙人,颇喧嚷了一阵子。

当士辉的写字枱被搬走的时候,苏更生也在场。

惋惜之余,她说:“我并不怪他,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能够恋爱一次,未尝不是好事。况且玫瑰那种美丽,令人心悸,足以使人心甘情愿的犯罪。”

我不以为然。

“但你与士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苏忽然不悦道:“你的算盘太精刮上算,你是一等聪明的人,而士辉……他是个浪漫蒂克的傻子。”

“你说什么?”我责问苏,“你说什么?”

“你瞒不过我,”苏更生看着我,有点难过,“振华,别人会以为你温文尔雅,能干,又什么都懂得一点,实际上你太为自己着想,太理智机灵……”

我愤慨,“我们相处半年,你对我的印象就若此?男人不一定都得不爱江山爱美人,我没有为你死也并不表示不爱你,你的思想恁地幼稚,苏更生,我们已经离开了做梦的年龄,诚然,我不会为任何女人做无谓的牺牲,因为我自爱,只有自爱的人才有资格爱人,如果我不符合你的标准,请你自便。”

苏更生不出声。

“你想看到我为你倾家荡产?”我问:“你忍心?”

“对不起。”她拉开门走了。

我伤心。一个人理智点有何不可?我的女友却因此不原谅我,因玫瑰牵涉到我,多么不公平。

玫瑰与士辉的事,终于给爸妈知道了。

士辉的妻不肯甘休,她是个勇敢的小妇人,挺着大肚子到父亲处去告状,揭发丈夫的私隐。

我赶到家的时候,玫瑰脸上已经吃了妈妈两记耳光,五条手指印横在面颊上,她坐在一角不出声。

父母的面孔铁青,连我都不打算放过。

妈妈当着周太太,冷笑地问我:“听说你这个做大哥的,早知道有这件事?”

我缓缓地说:“你问小妹,我求过她,也求过士辉,他们根本当我是死人,我已经尽了我的力。”

老妈问我:“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我依言直说:“我怕你受刺激。”

老爸说:“人家周太太下个月要生养了,你妹妹却打算明日跟周先生到巴哈马去度假,你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我说:“把玫瑰锁起来,人家周氏夫妇的事我们管不着,可是玫瑰一定要严办。”

玫瑰抬起头,虽然不发一言,眼光至为怨毒。我恼怒的说:“玫瑰,你今年才十六岁半,你也有朝一日会结婚生子,你若不能替周太太着想而离开周士辉,你就不要怨我们。”

玫瑰站起来,要回房去。

“站住!”父亲喝住她。

玫瑰转过头来,倔强的问道:“还要怎么样?”

“向周太太道歉!”父亲说。

玫瑰大笑起来,“天下的蠢女人那么多,我若要逐个向她们道歉,我岂不大忙特忙?”

父亲忍无可忍,顺手抄起一只杯子兜头兜脑的向玫瑰摔过去,茶溅了一墙,碎片一地。

我也动了真气,冷笑说:“摔死也活该哩!留着你也是丢人!”

玫瑰大声反问:“我做错了什么?我又没有爱上这个人,是他要来接送我上学放学,是他说要离了婚来跟我好,我又未曾指使过他做任何事,现在却把罪名都推在我身上!”她哭,“你们治死了我也不管用,天下的女孩子多着,你们有本事应该去锁住周士辉,而不是我!”

她奔回房间,大力的关上门。

我跟周太太说:“我们已经尽了力,你看到了。”

“是……”她喃喃的说。

妈妈跟她说:“周太太,这件事太不幸,但我们可以保证,黄玫瑰以后不会再见周先生。”周太太颤抖地说:“为什么?为什么?她甚至不爱士辉,而士辉却抛弃了一切去追求她,为什么?”

我说:“士辉脑筋有点糊涂,过一会就会好的,我送你回家吧。”

周太太由我扶着送回去。

她当夜动了胎气,士辉并不在家,由我陪到医院进了产房,遍寻士辉不获,周太太在半夜两点半生下一对孪生儿,两个都是女孩子。

看到婴儿小小的红脸蛋,我很高兴,忍不住亲她们的脸,但周太太一直哭。

士辉赶来的时候,我骂:“王八蛋!”

他看见孪生女儿,也哭了,一家四口哭成一团,我觉得独自无法收拾残局,只好把苏更生也叫了来。

把他们一家安抚安毕,我送更生回家。

我说:“好了,破镜重圆。”

更生不答我。

“还在生我气?”我轻声问。

“不,不生气。”

我握住她的手,“真不生气?”

“振华,你们对玫瑰也太严了一点,把她锁到几时呢?她要上课的呀。”

“放暑假不要紧。”我说:“也可以收敛她的野性。”

“连你都觉得这样做是对的?”更生愕然问道。

我问:“你觉得不对?”

“物必自腐然后虫生,你真相信天底下有破镜重圆这件事?”

我不敢出声。

“你以为‘第三者’一跑掉,周氏夫妇拿万能胶黏一黏就可以和好如初?不会啦,我看周士辉是不会再回头的了。”

“那么怎么办?他置妻女不顾?”我惊问。

“我也不知道,”她说:“我要去见玫瑰,振华,你只有这个妹妹,尝试了解她。”

“你肯定这件事不是她的错?”我问。

“振华,当然不是她的错,你自己也说过,换了是你,你是决不会为一个女人牺牲的。”

她说:“这是周士辉性格上的弱点。”

我沉默。

玫瑰被锁在房中,不断吵闹,老妈引这件事为奇耻大辱,决心要教训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她出来。

玫瑰一说要报警,电话线都被剪断,她喊救命喊得喉咙都哑了,眼睛哭得胡桃般。

我们推门进去,玫瑰破口大骂。

更生安抚她。

玫瑰叫我滚出去。

更生示意我先避开。

我皱着眉头跟母亲说:“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的?”

“固执。”母亲叹口气,“我与她都一般固执。”

然后我也想到我自己的牛脾气,作不了声。

我静静的走到玫瑰房门口,看更生怎么料理这件事。

我听见更生问:“……你爱他吗?”

“我从来没有爱过他。”玫瑰答。

“那么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更生很温和。

“我寂寞,而他对我好。”玫瑰说。

“你怎么会寂寞?不是有那么多同学吗?功课也够你忙的。”更生有点诧异。“大哥说你老不在家。”

“是的,但没有人知道我很寂寞,没有人真正的关心我。”

“我与大哥都关心你。”更生耐心的说。

“大哥与爸妈都喜欢我听话,我一不听话,他们就不再爱我,但是照足他们的心意去做事,我像木偶一样,实在受不了。”

“你是否愿意搬来与我同住?”更生忽然问。

“与你住?”玫瑰问:“他们会不肯的。”

“我试与‘他们’说。”更生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玫瑰问。

更生静一会儿,“我也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母亲比我大三十六岁,走在街上,人们永远以为她是我外婆,然而她对我却并不慈祥。”

更生说:“母亲尽一生的力强逼我走一条她认为是正确的路……可以说是懂得你的苦处,如何?理由充份没有?”

“够了。”玫瑰的语气是同情的。我决定为玫瑰争取这个自由。

我跟母亲保证玫瑰的行为将由我负责。

“你呀,”老妈瞪我一眼,“你自身难保。”过一会她说:“我相信更生多过相信你。”

母亲把玫瑰交了给更生。玫瑰搬家那日冷笑说:“老妈本来生我下来玩,发觉我并不是洋娃娃,便转送了给别人。”更生很难过,她将玫瑰拥在怀中。玫瑰在更生那里得到温暖。更生比母亲忙十倍,并无时间与玫瑰作对,挑剔她的错处,因此玫瑰过得很轻松。她像是已经忘了周士辉。但周士辉并没有忘记玫瑰。

他找到我写字楼来,质问我:“你们把玫瑰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打量他,厌恶的问:“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满脸胡子碴,双眼布满红筋,衣冠不整。

认识他十多年,从没发觉他这般狼狈过。

我说:“士辉,快四十岁的人,不要太放纵自己。”

“放玫瑰出来!”他咆哮。

“玫瑰并不爱你,你该比我们更清楚,她现在生活愉快,早就忘了你。”

“我不相信。”

我不耐烦,“当然你是相信的,你为恋爱而恋爱,现在尝到苦果了,玫瑰乳臭未干,她可不懂爱情,新玩意儿如过眼云烟一般,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要亲耳听见她对我说,我才相信。”他叫,“要亲耳听见她说不爱我。”

我说:“士辉,你花了三十年建立事业家庭,现在你看一看,你看看你一手搅成什么样子!”

“你让我去见玫瑰!”

“士辉,你的孩子与妻子怎样了?”我大声喝他。

“我们已经签了分居书,孩子归芝芝,她终于答应与我分手,她已经知道,留得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

我呆在那里。

我对更生说,玫瑰始终是罪人。

更生说:“可是你看玫瑰,昨天我才陪她去买球鞋预备开学,今年她念会考班,她还对我说,要好好的考进港大,向大哥看齐,她提都没提过周士辉,看样子她心中根本没有这个人。”

“那么你叫她亲口跟周士辉说一声,好叫他死了这条心。”

“好,我跟玫瑰说一声。”她答应。

我问更生:“说实在的,玫瑰住在你那儿,是否给你很大的麻烦?”

“没有啦,你知道我家那个老房了,有四五间空房,家中反正用着佣人……我反而多了个伴。”

“更生,”我乘机说:“你对我,不比以前了。”

“我觉得我们还需要更深切的了解。”她简单的说。

她把玫瑰约出来,而我叫了周士辉。

我们四个人在一间幽静的咖啡店见面。

周士辉见了玫瑰欢喜若狂,玫瑰却很冷淡。

我说:“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吧。”

周士辉对玫瑰说:“你不要怕家庭的压力,一切有我担当——”

玫瑰冷冷的说:“我不明白你讲些什么,你给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他们恐吓你,你不要害怕!”

“没有人恐吓我,”玫瑰说:“你害我与爸妈起冲突,造成我生活不愉快,我以后都不再相信你,我不要再见到你。”

士辉的脸色转得煞白,“玫瑰——”

“我不爱你,”玫瑰嚷,“你可否停止骚扰我?”

士辉的表情像看到世界末日,我心中实在可怜他,拍着他肩膀。

士辉的嘴唇颤抖着,看着我,一个字说不出来。

更生低声问:“玫瑰,你会好好的读书,是不是?”

“当然,我只有十六岁半,凭什么要放弃家庭与学业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玫瑰站起来,“如果我考不到港大,老妈一辈子不原谅我,我已经为这件事受足了鸟气,甚至挨了两记嘴巴,够了!”

我问:“你现在又去哪里?”

“买书,约了同学买下学期的课本。”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咖啡店。

周士辉整个人抖得像一片深秋将落的树叶,过了一阵,他忽然大叫一声,逃出去。

我与更生尾随在后,只看见他发足狂奔,一下子不见了影纵。

“可怜的人。”

“他可怜?”更生叹口气,“他的孩子们才可怜呢,甫出生就不见了父亲。”

我担心的问:“他会不会伤害玫瑰?”

“玫瑰?不会,他生命中的女神将永远是玫瑰,尤其是因为他没有得到她。”更生叹息。

“多么可惜,如此一个有为青年——我盼望他再建立事业,回到妻子身边。”我说。

更生又看我一眼。

对于这件事,母亲的观点是:“玫瑰迟早要遭到报应的。”

周士辉没多久便启程到英国去了,临走与我通一个电话。

我问他去干什么。

他说去读书。

我原本可以幽默他几句,想想不忍,祝他顺风。

玫瑰益发出落得标致,而且一变常态,非常听话,但到底因为周士辉这件事,我无法像以前那样爱她。

有时候她主动接近我,渴望我对她关注。

我总是淡淡地。

更生说:“就算这是她错,你不能因为一个人错过一次,而完全不原谅她。”

“她已经长大了,”我说:“再也不能把她背着走上一哩路去看花车游行,兄弟姊妹长大了总要各散东西。”我停一停,“你又不肯做她的大嫂,她一直住你家也不成话,最好叫她搬回去住,要不我这里也有空房间。”

“你真是公事公办。”更生的语气带点讽刺。

更生有时候不可理喻,我不知道她有什么不满,但似乎她一直与我拖下去,尽管快三十岁了,并未想与我论到婚嫁。好,如果老姑婆不急,我恶作剧的想,我也不担心。

只是母亲老催催催的。

更生生辰那天,老妈送了厚礼,一只古老的钻戒上有三颗一卡拉的钻石,连我都“哗”一声响,更生脸涨红了,结结巴巴要退还。

老妈不悦:“你也不是那种小家子的人,平日也很大方,怎么现在忽然鬼祟起来,告诉你,石头是黄的,不值很多,放心收着吧,不是卖身契。”

更生讪讪的套在手指上,我向她挤挤眼。

玫瑰很羡慕,探头过来看,“哟,”她说:“真不错。”

老妈瞪她一眼,她不出声了。

我笑说:“这是孙猴子的紧扎箍,你少羡慕。”

老妈说:“你几时嫁入我家的门,我还有些好东西,收了几十年了,送给个可靠的人,也好放心。”

老妈近来的身子不大好,她爱看中医,吃药吃得满屋子香,但是咳嗽并没有缓和多少。

玫瑰说:中医是巫道,老妈骂得她臭死。

她与母亲的年龄实在相差太远,两个人的想法差得天跟地似的。

时间过去,玫瑰的稚气渐渐脱除,她瘦了,脸模子小了一圈,下巴尖尖,眼睛益发水灵灵的不大,长睫毛阴暗地遮着眼珠,神情有种捉摸不定的忧郁,而事实不是这样,玫瑰并不是一个有灵魂的女孩子,她毫无思想,唯一的文化是在我书房里捡一两本张爱玲的小说读。

作为她的哥哥,看惯了她的五官,并不觉得她长得特别美,但是旁人骤见玫瑰,莫不惊艳,一位男同事说:“最吸引人的是她的嘴唇,小但是厚,像随时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但她是那么年轻,有什么要说的呢?真是迷惑。”

是吗?他们并不知道真的玫瑰。这样子捧着一个女孩子,只因为她的美貌,是非常危险的事,对玫瑰本人也不公道。

就算我们与玫瑰吃茶,坐在咖啡厅里,也遇见星探,想游说她做明星,拍广告,上电视。

那种贼头狗脑,拿着照相机的年轻人,放下一张卡片,跟玫瑰说道:“小姐,我们公司有把握将你捧作明日之星。”

玫瑰说:“我不喜欢做明星。”

我跟着喝道:“听见没有?她不喜欢做明星。”

这样子赶走了不知道多少癞蛤蟆。

更生问玫瑰:“长得像你这样,是否很烦恼?”

玫瑰耸耸肩:“习惯了,人们一见我便瞪着我看,像是我脸上开了花,我只好一笑置之。”

我觉得很恶心,一张脸好看有个鬼用。

更生说:“振华,你是唯一不觉玫瑰美貌的人。”

我说:“我是不成熟的男人,我看女人,不止看眼睛鼻子大腿腰身,我注重内心世界。”

“你可明白我的内心世界?”更生问。

“你的内心世界犹如万花筒,百看不厌——对了,玫瑰现在与什么人走?”

“邻校全体男生。”更生笑。

“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人?”

“不知道,大概没有。”

我说:“最近她头发又直了,好现象,溜冰鞋终于脱下来了,也是好现象。”

“她会考考九科。”更生提醒我:“好学生。”

“每个学生都起码考九科,不必紧张——还有,她现在衣服的颜色也素净得多了。”更生微笑:“你的语气像个父亲。”

“可不是。”我说:“兄兼父职。”

“有没有士辉的信?”

“没有。”

“士辉的太太呢?有无跟你联络?”

“我不敢去看她,她也没有找我。”我苦笑道。

“士辉被蝴蝶的色彩迷惑,却不懂得蝴蝶是色盲。”更生说。

“这句话呢,我像明白,又像不懂。”我笑。

我再到更生家去,在幽暗的大厅中看到一幅巨型的彩色照片,是玫瑰穿一件白裙子,站在影树下。细碎的金光透过影树羽状的叶子洒在她身上,火红的花朵聚在树顶,这张照片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杰作。

谁拍的?

“雅历斯。”玫瑰说道。

“总有个中文名字吧?”我问。

“不知道。”

“你的男朋友?”

“不是,我只跟他学壁球。”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他是港大历史系学生,体育健将。”

“你连他的中文名字都不知道?”

“不知道。”

我心想:港大生,体育健将。不会有大错,上帝保佑那可怜的人。

更生问:“见过那男孩子没有?非常英俊,与玫瑰在一起,金童玉女一般。”

“哦!”

近日来我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也没有那个时间去看玫瑰的男朋友,见了一个,见不了十个,也见不了一百个。

不过有那个时间的话,我得叫她搬了回来才是,老住在苏家不是办法。

玫瑰叫那个雅历斯帮她搬家。

她一边噜苏,一边指手划脚的叫那个男孩子挥着汗干活,我摇摇头,真有这么多的男人爱做女人的奴隶。

人各有志。

但那个男孩确长得神气,一眼看去就像某个明星般,高大英俊,与玫瑰再匹配没有。

玫瑰说她已把去年整个夏季的衣服丢掉,要求我替她买新衫,我再高兴没有,讲明不准买刺目的颜色。

雅历斯坐在一旁只懂得笑,没多久玫瑰就把他轰走。

她恨恨的说:“蠢相!”

我既好气又好笑,“罢哟,玫瑰,虽然是别人送上门来给你糟蹋,你也修修福。”

“这年头,找个好一点的男朋友都难。”她说。

“市面上那么多男人,你简直可以抓一把,吹掉一点来拣,全世界的女人都可以叹男朋友难找,但你,你是黄玫瑰啊!”

“大哥,别取笑我了。”她没精打采。

“看中了谁?你主动去俘虏他啊?”

“那么容易?”她反问。

“啊哈!”我跳起来,“别告诉我,你也碰到定头货了。”

“你不必来不及的高兴,我还没有碰见那个人,”她白我一眼,“只是有许多男人简直铁石心肠,像你就是。”

“胡说,我才不是铁石心肠。”

“你女朋友说你有她无她都一样。”

“她呀,”我说:“像所有女人一样,她对爱情有太大的憧憬,我认为真正的爱情应该像覆煦,舒服安全得不觉它的存在。”

我说:“覆煦对于爱情,火辣辣的只是欲念——也许因为这个观点的差距,她不肯嫁给我。”

“去说服她啊。”

“她太有主张,受过教育的女人就是这点可怕。”

“苏更生是一个极端可爱的女人。”

“你们真是识英雄重英雄。”

“你应该多多尊重她。”

“是,是,可是你别净教训我,玫瑰,考完试打算如何?”

“入港大。”她简单的说。

“别跟男孩子混得太熟。”我说:“发乎情,止乎礼。”

“放心,我不会做未婚的妈妈。”她说。

我拍拍她肩膀,“在我这里住,规矩点,别丢了老哥的脸,知道不?”

“知道了。”

许多日子未曾与她开心见诚的谈话了。

但话未说完,她与雅历斯林已打得火热,哪里都有他俩的踪迹。

雅历斯林有一项绝技,他的摄影术真是一等一的,拍得出神入化,家里到处摆满了玫瑰的照片,大的小的,七彩的黑白的,没有一张不是精致漂亮,每次他们出去玩,他都替玫瑰拍照。

玫瑰开头倒是很高兴,贴完一部又一部,后来也不过是当扑克牌般,一叠叠放抽屉里。

苏更生很有兴趣,挑了些特别精彩的,她说:“一个少女是应该把青春拍下来留念。”

我说:“你都是老女人了,还有这种情怀。”

玫瑰说:“我这大哥才是小老头子。”

母亲咳嗽着问玫瑰:“你在谈恋爱了?”

玫瑰吓得不敢作答,她就是怕母亲。

“嗳,”我说:“对方是个大学生,不错的。”

母亲说:“你妹子掉根头发,我都跟你算账!”

“是,”我直应,“是!”

我坦白的问玫瑰:“要不要叫雅历斯到家去吃一顿饭?向老妈交代一下。”

“不必。”玫瑰说。

“你不是在谈恋爱?”我问:“你对他不认真。”

“他这个人幼稚。我不过跟他学滑水。”

我说:“待你把他那十八般武艺学齐了,就可以把他一脚踢开?”

“是。”玫瑰大笑,“学完壁球学滑水,还有剑击、骑马、开飞机,三年满师,一声再见,各奔前程。”

“十三点。”我骂。

“你想我怎么能嫁给他呢?他除了玩,什么也不懂。”

“你呢?除了玩,还懂什么?”

她强词夺理,“我是女人,我不必懂。”

“什么歪理,你看苏更生一个月赚多少!”

“苏姐姐是例外,”她说:“我将来可不要像她那样能干,我不打算做事。”

“那你念大学干什么?”我问。

“大学不能不念,面子问题。”

“嘿,没出息。”

“是,我是没出息。”她承认:“我才不要在枯燥的写字楼里坐半辈子,赚那一万数千,跟人明争暗斗。”

她躺在沙发上,长发漆黑,瀑布一般垂下,我仔细欣赏我这美丽的小妹,她的手正搁在额头上,手指纤长,戴着我去年送她的指环,指甲是贝壳一般的粉红。

玫瑰额角有细发,不知几时,她已把皮肤晒得太阳棕,那种蜜糖般的颜色,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舒服。

我的心软了,我这小妹真的无处不美,倘若我不是她的大哥,不知感觉如何。

她转过头来:“大哥——你在想什么?”她抬一抬那瘦削俏皮的下巴。她那样子,到了三十岁四十岁,只有更加漂亮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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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富唯一继承人还需要联姻?还是嫁给穆乐乐的死对头?! 穆乐乐不舍得气死爷爷,但舍得气死老公! “总裁,太太新婚夜去酒吧。” 晏习帛:“卡停了。” “总裁,太太准备给你带绿帽子。” 晏习帛:“腿砍了。” “总裁,太太准备和你离婚。” 办公室一瞬间的沉默,晏习帛问:“她想怀四胎了?” 最初,穆乐乐用尽了各种办法想离婚,后来,她在追逐离婚的道路上,逐渐迷失了自己。 本以为,穆家半路捡来的孤儿包藏祸心,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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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boss轻点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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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一四
她,安冉,作为一名资深咸鱼,怎么也没有想到被一个APP改变了她的生活。由咸鱼变为社畜,而且在途中,还惹上了一位黑化boss。别过来啊,我…和你可无冤无仇。无冤无仇?偏执总裁步步紧逼,惹了我,还想着全身而退?哪有这么好的事。傲娇校草拧眉,你嘛,差不多能配得上我,想跑?嗬,你跑个试试。……我…不跑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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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族开局,实力吓哭神选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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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太白之力
蓝星万族征战开启,每个国家随机抽取一名救世主,进入万族战场。 开局每人一座城,抵挡怪物的进攻,守护各个国家安宁。 陈牧,从十年后穿越而回。 回到了万族战场前夕,献祭了九州国不良救世主,顶替他守护九州国。 这一世,九州国由他陈牧守护,他绝不让九州国受到半点侵害。 …… 【恭喜九州国玩家,率先完成守城任务!】 【由于九州国救世主的出色表现,其与九州国国运绑定,九州国全体寿命增加三年。】 …… 【恭喜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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