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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要是不肯呢?”
“再回来跟我说。”
“我现在就找料总,弄不好土宝已经跟七哥说了。”
金爷急得直搓手,“……天哥,你不怪我吧?”
“就是麻烦金哥嘴再紧点,不要把我牵进去,这样大家都没回旋余地。”
这句话在金爷听来像是威胁敲打,金爷脊背一凛,正色道:“我错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徐天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可能坏事变好事。”
金爷没听清,“天哥说啥?”
徐天笑了笑,说:“没啥,快去吧,辛苦了。”
两个法国警官离开巡捕房,一群巡警送到门口敬礼,直待法总上了汽车离开。大头和麻杆跑回来,看到铁林靠在椅子里玩一枚银质奖章。
“铁公子,这种奖章法国人自己都得不到,你倒当角子转起来玩。”
大头大惊小怪地说。
铁林的脚架在桌子上,一顿一顿地晃着椅子,轻描淡写地说:“拿到当铺里也不值几个钱。”
“法总亲自来给你发奖,一点也不知道感激。”
“我给老百姓当差,也不是给法国人当差。”
“可我们吃法国人的饭。”
铁林打了一下大头的帽檐,“我们吃老百姓的饭,懂不懂啊你。”
麻杆给铁林沏了一杯水,小心地搁在他面前,“铁公子当了捕头不要亏待兄弟们。”
“也没说叫我当。”
“早晚的事,我们麦兰的捕头一直空着,不是你还有谁?”
麻杆跟大头配合着,“现在料总也管不到铁公子了,发奖章都法总亲自来。”
大头用胳膊肘拐了一下麻杆,“不要瞎讲,料总摁死我们像摁死一两只小蚂蚁。”
铁林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悠悠地道:“随便说,不要紧。”
老料与武藤等几个日本军官在大三元包房里吃饭,武藤假模假样地道:“下次请料总吃日式料理。”
老料赶紧客气道:“很好吃,我在虹口吃过几次,很好吃。”
“今天晚上料总是以私人身份参加,还是总华捕身份?”
“华捕身份不太方便,但我内心是十分拥护新政府公布筹备的,并且希望能在新政府出一份力,无论是明里暗里料某都愿意效劳。”
“料总出力一定会对治安有所贡献。”
“在上海滩三十多年黑白两道都是朋友,武藤先生尽管放心。”
有手下进来和老料耳语,老料朝武藤躬身道:“武藤先生失陪一下,出去说几句话。”
金爷站在走廊里,来回徘徊着,他的身周都是日本便衣,心里面忐忑不安。老料出来,反手合上门,“啥事体?”
金爷点头哈腰地说:“小事,就几句话。这几天盘了盘七哥的货,还有去年剩下来的一批,是西药值不少钱,我已经找人看好了,所以特地过来说一声,要不要变成黄鱼给你拿过来。”
老料换了副语气,拍了拍金爷的肩膀,“好啊!兄弟有心。”
“那我就去办了。还有点小事,万一七哥晓得了怎么办?”
“他晓得最好!自从去年三井那件事之后他就不买我账,按说他老早就在阎王殿里了,能活到今天是运气,还以为自己是大亨。”
金爷为难地说:“毕竟我在七哥手底下做事。”
老料心思还挂在屋里的日本人身上,敷衍地抛下了一句,“你帮我做事晓得!他要是再说话,你就说我叫他好早点去死了。”
金爷犹犹豫豫地说:“……真说啊?”
“日本人就在房间里,他杀了日本人还活到现在,都是我给他面子,再为一批货多嘴,你说他好不好去死?”
“晓得了……”
老料深深地看了一眼金爷,“你是自家兄弟。”
金爷打了个哈哈,心里还是一团乱麻,“料总,我心里有数咯。”
药店后库里,方嫂在包饺子,饺子已经包了好几屉了。方长青从前面过来,看着妻子的背影,自己心里也跟着酸涩,轻轻走过去按住她的手,哑声道:“不要包了,田丹都觉得奇怪了。”
方嫂头都不抬,推开方长青的手,包饺子的动作没有停下,“奇怪也没以后了。”
“你怎么这么没信心呢!”
“我包饺子心定。”
“以前你不是这样。”
方嫂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方长青,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现,“上一次行动都过去两年多了,还不许我有些心慌?”
方长青低声嘶吼,“我告诉你,田丹要知道,你清楚我会怎么办!”
方嫂的泪顺着腮边滴落,“怎么办?灭口?我们等下去灭自己的口了。”
方长青发愁地看着妻子,方嫂抹了抹眼眶,低声说:“……莫名其妙过了两年好日子,还不如从来没有呢……等下我回不来你也要回来,宁可我和武藤同归于尽。”
方长青也开始眼圈泛红,走到前柜对田丹说:“田丹,你下班回家吧!”
田丹意外地回过头,对方长青笑了笑,“这个时间还有客人的。”
方长青强颜欢笑,“我和你嫂子在这里就好了。”
“没关系,你们在后面说话,我在前面。”
“我们没什么话说。”
田丹觉着方长青有点奇怪,她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疑问说出口:“长青哥你们这些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要我帮忙,我愿意的。”
“……你帮不上,下班就好了。”
“噢,明天照常来?”
“为什么问这个?”
“我怕你们有事,问一问。”
方长青仔细端详着她的神色,点了点头,“照常……”
田丹脱了白大褂,换上那双徐天买的鞋子,拎上包,方嫂一直在包饺子没有回头。田丹对着方嫂的背影说:“方嫂,我走了。”
方嫂偏着头抬了抬下巴,示意田丹,“那里一包给你带回去,没有肉了,蔬菜饺子。”
田丹过去拎起来,微一颔首,轻声道:“谢谢方嫂。”
“早点和徐先生在一起,等得我都心烦了。”
田丹觉得方嫂也有些奇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刘唐把你扔下死到哪里都不知道,这件事主动和徐先生说一说,你不说男人心里也知道,他那个人文里文气不会先讲,你们俩要耗到什么时候。”
田丹愣在那里,方嫂不再理她了,低头包着饺子,再也没有回头。田丹一边琢磨着一边
从药店出来,发现原来摆着的那盆植物没了。田丹又推门进去,“方嫂,那盆花没了。”
方嫂的声音从后库传出来,“在里面,你走吧!”
田丹带上门,狐疑地离去。田丹回到同福里,愈发觉得心神不宁,徐天也是心事重重,三个人围在桌边吃饭,房间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外面响着小翠那台转速不匀的留声机。
徐妈妈撂下筷子,抚着胸口,“哟哎心都要跳出来了,死老马也不给小翠买一台新的。”
徐天田丹俩人只顾低头吃饭。徐妈妈看这两个人都没反应,推了推徐天,“做啥?你们俩有心思啊!”
俩人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徐妈妈满腹怀疑地看着他们俩,“……本来还是说说,一说没有看你们两个都有心思,瞒不过我眼睛。”
外面停了片刻的留声机又响起来,徐妈妈终于忍不住了,从椅子上弹起来,“哎哟烦得嘞!我去叫他们打麻将,比鬼哭狼嚎要好,天儿你洗碗啊!”
田丹连忙说:“我洗。”
徐妈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穿上外套出门。田丹看着徐天的表情,问道:“你有心思?”
“没有。”
徐天夹了一筷子菜,回避着田丹的眼神。
田丹鼓了鼓脸颊,小声说:“肯定有。”
“……白天金哥找我说了点小事,我脑子里在想。你呢?”
田丹叹了一声放下筷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心里发慌。”
徐天紧张地问:“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这几天长青哥和方嫂蛮奇怪,昨天原来说是进药,铁林看见他们两个坐黄包车去公共租界。今天又叫我早下班,方嫂包了好多饺子,说话语气好像以后不再见面一样。”
“可能你多心了。”
田丹重新拾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米饭,“可能是。”
“他们跟你说什么?”
“……主要是方嫂的话。”
“方嫂跟你说什么话?”
“……我想想再同你讲。”
“她的话你还要想。”
“她要我讲我的事。”
田丹敛眉垂首,“我的未婚夫叫刘唐,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是去找他的。”
“……那怎么回来了?”
“我告诉你没赶上飞机,实际上他扔下我自己走了。”
田丹说到此处,仍旧心情很低落。
“扔下你?”
“就好像这样面对面,他说你回去吧,谁让你来得这么晚。”
“后来也没写信?对不起,我不该问。”
田丹努力平复心绪,“没有信,第二天听收音机,他那架飞机好像被日本人打下来了。”
徐天听罢,许久没有说话,田丹的头微微低着,眸中含泪的表情格外引人怜惜。徐天凝视着她的侧脸,想要安慰她,张了张口,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贫瘠无力。家破人亡,爱人背叛,个中伤痛岂是他短短几句话就能化解。他回忆起那次在红宝石再次相遇时,她疲累却强颜欢笑的表情,徐天只知她是因为丧家之痛,却不曾想到她先前还遭受过这样的抛弃,徐天越了解田丹的过去,便越是心疼她。
夜很静谧,徐家堂屋里也静悄悄的,不远处小翠家里响着吱吱呀呀的留声机。徐天无声地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