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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你现在仍在拍啊。”
这时我只能用傻笑应付过去。“说得对,但我的意思是户外摄影。我很喜欢。”
“像《人在纽约》那样的照片?”
“更像是自然摄影。”
“在纽约城里?”
“在新英格兰。我们以前去过几次。”
简转身对着窗户,手指西方:“你看。”我一眼就看到了橙色的夕阳,建筑物在暮光中形成背光的剪影。一只鸟在附近盘旋。“那就是自然,不是吗?”
“理论上是,部分是,但我说的是——”
“这世界是个美好的地方。”她坚持己见,而且很严肃;目光深沉,语调平稳。她发现我在观察她,索性锁定我的目光。“别忘了这一点。”她放松下来,斜靠在沙发里,把烟头在碗里掐灭。“也别错过。”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准窗户,拍下快照。我看了看简。
“好样的!”她大喊一声。
19
我把她推到门厅时,六点刚过。她对我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我也是。”
两个半小时。上一次和某人——任何人——闲聊两个半小时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在脑中追寻记忆,仿佛一条鱼线抛出,飞越时间,飞越四季。结论是无。没有想起谁。很久以前,自从我在严冬季节第一次接受菲尔丁医生的诊疗后就没有与人如此交谈了,即便在那时候我也不能长时间讲话,因为气管损伤尚未痊愈。
我感到活力四射,好像变年轻了。也许是因为红酒,但我觉得不是。亲爱的日记,今天我交到了朋友啊。
后来,入夜了,我打着瞌睡看《蝴蝶梦》的时候,门口的呼叫器又响了。
我掀开毛毯,脚步不稳地晃到门口,任由朱迪丝·安德森扮演的女管家在屏幕里冷嘲热讽:“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离开曼德利庄园?”
我看了看对讲机的屏幕。外面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宽肩,窄臀,头发全部向后拢,但也掩盖不了他的秃顶。我发了一会儿呆——通常在镜头里看到的他是有颜色的——才反应过来,那是阿里斯泰尔·拉塞尔。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说。至少我认为自己讲出声了。毫无疑问,醉意未消。而且,我真不该把那些药片一股脑吞下去。
我按下了开门键。锁芯弹起,铰链轻响,我等待门关上的声音。
所以,等我拉开门厅的门时,他已经站在那儿了。在阴暗的门厅里,苍白的他好像自带柔光。他微笑着,皓齿坚固,连牙龈都很完美;眼神清澈,连鱼尾纹都很完美。
“阿里斯泰尔·拉塞尔。”他说,“我们家住在207号,公园对面。”
“请进。”我伸出一只手,“我是安娜·福克斯。”
但他摆摆手,没和我握手,依然站在原地。
“我真的不想当不速之客——非常抱歉打断你了。在看电影?”
我点点头。
他又露出闪亮、完美的笑容,宛如圣诞节商铺里的装饰品。“我只想问问,今晚可有访客来你家?”
我皱起眉头。开口回答之前,我身后突然传出爆炸般的巨响——海难的场景,鸣炮警示。“有船搁浅了!”海岸警卫大喊大叫,“大家快来啊!”众声喧哗。
我回到沙发边,用遥控器暂停电影,转身时,看到阿里斯泰尔走进了起居室。在白色灯光照耀下,阴影聚集在他颧骨下面的凹陷处,真像个活死人。在他身后,门敞开着,在黑暗的门廊里仿佛一张打哈欠的大嘴。
“你可以帮我关上门吗?”他关上了。“谢谢。”我说着,舌头好像开始打滑了,我有点口齿不清。
“我来得不是时候吧?”
“不,没事。要喝点什么吗?”
“哦,谢了,我不需要。”
“我是说,水。”我需要澄清一下。
他彬彬有礼地摇摇头,然后重复一遍他的问题:“今晚可有人前来拜访你?”
好吧,简提醒过我了。他有刀片般的薄嘴唇、警惕的眼神,看起来不太像控制狂;星星点点的胡楂,中年后退的发际线,让他更像一个成年雄狮般意气风发的男人。我开始幻想他和埃德相处起来会怎样:亲密无间,勾肩搭背,仿佛重返青春期,扔掉威士忌空酒瓶,你一句我一句不停地讲战争的故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当然,这与他无关。但我也不想表现出刻意防卫的姿态。“我一晚上都自己待着。”我对他说,“这是电影马拉松之夜,我正看到一半呢。”
“什么片子?”
“《蝴蝶梦》。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你——”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目光越过我,深黑的眉毛拧了起来。我转身去看。
棋盘。
我已经把用过的杯子整整齐齐地叠在水槽里,还把那只小碗刷干净了,但棋盘还在原位,残兵败将散落各处,生死未卜,简的国王大势已去,早就滚落到一边了。
我转身面对阿里斯泰尔。
“哦,你问那个啊。我的房客喜欢下棋。”我漫不经心地这样说道。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我。我不确定他在想什么。通常,要我揣摩别人的心事并不难,毕竟因为工作需要,我已经在别人脑瓜里钻营十六载了;不过,眼下的我也可能生疏了。再不然,就是因为醉酒,还有那些药。
“你玩吗?”
他迟疑了片刻才回答我:“很久没玩了。”他又问:“只有你和房客在这里吗?”
“不,我——是的。我和丈夫分开了。女儿和他在一起。”
“哦。”他朝棋盘投去最后一眼,又看了看电视机,终于朝门口走去。“谢谢你。有所打扰,非常抱歉。”
“别客气。”我看着他走进门厅了,又说,“还请替我谢谢你太太送我香熏蜡烛。”
他顿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瞪着我。
“伊桑给我带来的。”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几天前吧。周日。”等等——今天是周几?“也可能是周六。”我有点恼怒;他为什么那么关心是哪天?“有问题吗?”
他张着嘴,愣了愣,终究没说什么。然后,他心不在焉地笑笑,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歪倒在床上之前,特意透过窗户去窥视207号。他们都在家,拉塞尔一家人,聚在客厅里:简和伊桑坐在沙发上,阿里斯泰尔坐在他们对面的扶手椅里,专心地在讲什么。好男人,好丈夫。
别人家里的事,谁能知道?我读研究生时学到了这一点。“就算你和某个患者相识数年,也还是会被他吓到。”这就是我和韦斯利第一次握手后,他对我讲的话。我还记得,他的手指因为尼古丁而发黄。
“怎么会这样呢?”我问。
他在书桌后面坐好,伸手拢了拢头发。“你会听到某人的秘密、恐惧和渴求,但你要记住:这些都是与别人的秘密、恐惧和渴求同时存在的。所谓的别人,正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你听过那句有名的台词吧——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
“《战争与和平》。”我说。
“《安娜·卡列尼娜》。哪本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说得不符合事实。没有两个家庭是相似的,不管幸福与否。托尔斯泰纯粹是胡说八道。记住这一点。”
我记着呢,现在,我正小心地拨弄调焦圈,完成构图。一张家庭肖像。
然而我又放下了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