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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晃晃悠悠走进厨房,找到一瓶红酒,将开瓶器旋进木塞,撬动,拔出木塞,把酒咕噜噜地倒进酒杯,端到嘴边。
我想到了简。
我干了这杯,又抄起酒瓶,狠狠地竖起瓶身,嘴对嘴,咕噜噜,灌了一大口。
我想到了那个女人。
现在我摇摇晃晃地进了起居室,加快了速度;咔嗒咔嗒,两颗药片倒进掌心。一眨眼,它们就滑进了我的喉咙。
我想到了阿里斯泰尔。这位是我太太。
我站在那儿,大口灌酒,直到呛到自己。
我把酒瓶放下时,又想到了伊桑,想到他如何避开我的目光,如何强迫自己扭过头;回答我之前,他如何干咽了一下,又如何用指尖抓挠自己,还有他压低声音、吞吞吐吐的样子。
他撒谎的样子。
因为他确实没讲实话。游移的视线,向左看,延迟的回答,坐立不安——全部都是撒谎的征兆。他还没开口,我就知道了。
不过,还有那紧绷的下巴:那是另一种情绪的表现。
恐惧的表现。
43
手机在书房的地毯上,就在我扔下它的那个位置。我一边轻敲屏幕,一边把药瓶放回浴室里的医药箱。我非常清楚:虽然菲尔丁医生是拥有医师头衔、有权给我开处方药的那个人,但他现在帮不到我。
“你能过来一趟吗?”她一接电话,我就直截了当地问。
对方愣了一下:“什么?”听上去她完全不解其意。
“你能过来一趟吗?”我走到床前,屈膝爬上去。
“现在?我没——”
“求你了,比娜。”
她又愣了一会儿。“我可以在……九点,九点半的时候到你家。我晚饭有约了。”她特意补充了缘由。
我不在意。“好的。”我躺下来,枕头立刻鼓胀到耳边。窗外树枝摇曳,洒下灰烬般的枯叶;落叶隔着窗玻璃闪烁,然后飞走。
“还好吗?”
“什么?”安定药效发作,堵塞了大脑。我分明感觉到,脑回路短路了。
“我说,一切都好吗?”
“不。好。等你来了我再细说。”我的眼皮好沉,好沉,一直往下压。
“好吧。晚上见。”
我已无力支撑,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那是黑沉沉、无梦的睡眠,恍惚间,楼下的门铃响起,我被惊醒时,只觉得筋疲力尽。
44
比娜张口结舌,只是瞪着我看。
最后她总算合上了嘴,合得很慢,但闭得很紧,酷似捕蝇草。她什么也没说。
我们在埃德的书房里,我在高背扶手椅里蜷起双腿,比娜窝在俱乐部沙发椅里,也就是菲尔丁的宝座。她把纤长的双腿在椅子下折叠起来,庞奇像烟雾缭绕一般围着她的脚踝打转。
壁炉里的火持续低燃。
现在,她转移了视线,去看火苗的波动。
“你那天到底喝了多少?”她问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好像怕我打她。
“绝不足以导致幻觉。”
她点点头。“好吧。那药呢……”
我抓起盖在膝头的毯子,拧了一把:“我见过简。两次。在不同的日子。”
“没错。”
“我还看到她和家人待在家里。不止一次。”
“没错。”
“我看到简在流血,胸口插着一把刀。”
“确定是刀?”
“这么说吧,肯定不是该死的胸针。”
“我只是——好吧,没错。”
“我是在照相机镜头里看到的。高清镜头。”
“但你没有拍下来。”
“没,我一张照片也没拍。当时我只想去救她,而不是……去记录。”
“好吧。”她漫不经心地捋顺一缕头发,“现在他们口口声声说,没人被刺。”
“而且,他们千方百计要证明简是另外一个人。或者说,还有另外一个简。”
她用长长的手指不停绕转那缕头发。
“你肯定……”她说了一半,我紧张起来,因为我知道她要讲什么,“你极其肯定这件事绝不可能是误——”
我探身向前:“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比娜放下拧头发的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非他们相信他们所认为的简——并不是简,”我说得很慢,如履薄冰,既像是在对她讲,又像是自言自语,“否则,他们不会相信简发生意外了。”
这句话有点绕,但她点了点头。
“只不过——警察难道不会检查这个女人的证件吗?譬如身份证?”
“不不不。他们只听信她丈夫的话——他们只听了她‘丈夫’的说辞。他们难道不检查吗?为什么非要检查?”猫在地毯上一路小跑,跑到我的座椅下面,“根本没人见过她。他们搬来还不到一星期。她可以是任何人,可能是他们家的什么亲戚,也可能是他的情妇,甚至可能是个邮购新娘。”我伸手去够酒杯,继而才想起,我并没有带酒杯上来。“但我看到简和她的老公、孩子在一起。我看到她戴的项链吊坠里有伊桑的照片。我亲眼看到——她让他送香薰蜡烛过来,看在老天爷的分儿上!”
比娜又点点头。
“她丈夫并没有表现出——”
“好像刚刚捅了别人一刀的样子?没有。”
“你肯定是他……”
“他什么?”
她不安地扭扭身子:“是他干的?”
“还能是谁?他们的儿子是个小天使。就算他——要捅谁一刀,那挨刀子的也该是他父亲。”我又去够酒杯,又一次空抓一把,“而且,我之前看到他在玩电脑,所以,除非他全速冲刺下楼去伤他母亲,否则我认为他完全没有嫌疑。”
“你跟别人说过这事吗?”
“还没。”
“心理医生?”
“我会的。”还有埃德。我晚点再跟他说。
现在,我们沉默了——只听得到壁炉里的火舌翻卷。
我看着她,看着她的皮肤在火光中闪现金灿灿的古铜色,心里不禁七上八下:她会不会取笑我,会不会怀疑我?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讲不通,不是吗?我家对面的邻居杀妻后,找了个女人来假扮她。而他们的儿子害怕得要死,不敢说出真相。
“你觉得简现在在哪里?”比娜轻轻地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我从不知道她这么出名。”比娜靠在我肩膀上,一头秀发隔在我和台灯之间。
“五十年代美女海报上最常见的女明星之一。”我喃喃自语,“后来又成了鼓吹生育的中坚分子。”
“啊?”
“抵制非法堕胎。”
“哦。”
我们在书桌边,滚动鼠标,看了整整二十二页简·拉塞尔的照片——珠玉满身,摇摆生姿(《绅士爱美人》);干草堆旁,衣着随意(《不法之徒》);吉卜赛风格,裙摆翻飞(《热血》)。我们看了Pinterest上的图片。我们在Instagram难以计数的图库里检索。我们检索了波士顿的报纸和新闻网站。我们访问了摄影师帕特里克·麦克马伦的网站图库。没有任何发现。
“简直难以置信。”比娜说,“在互联网上,有些人岂不是根本不存在?”
寻找阿里斯泰尔的踪迹就容易多了。瞧,一搜就出来了,他像香肠般灌进一身紧绷西服套装,出现在一本商务咨询杂志两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标题是:拉塞尔转战阿特金森。他的LinkedIn主页也用这张照片当头像。达特茅斯毕业生通讯录中有他的照片:在资金募集会上高举酒杯。
然而,找不到简。
更奇怪的是:也找不到伊桑。Facebook、Foursquare或其他网站上都没有他——就连谷歌搜索都找不到了,只能看到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摄影师的相关链接。
“现如今大部分孩子不都挂在Facebook上吗?”比娜问。
“他爸爸不让他上网。他连手机都没有。”我把垂下来的一只袖管卷到上臂,“他也不上学,接受家庭教学。他应该不认识这里的大部分居民。有可能谁都不认识。”
“可是,肯定会有人认识他妈妈啊,”她说,“波士顿的什么人,或是……随便什么人。”她走到窗前:“难道没有照片吗?警察今天不是去他们家了吗?”
我思忖了片刻:“就我们所知,他们可能会有另外那个女人的照片。阿里斯泰尔可能给他们看了些什么,随便说了些什么。他们并不打算搜查他家。这一点,他们明确地表过态。”
她点点头,转过身,望着拉塞尔家:“百叶窗都放下来了。”
“什么?”我凑到她身边,亲自去看:厨房,小客厅,伊桑的卧室——每一扇窗都遮得严严实实。
那栋房子闭上了眼睛,闭得紧紧的。
“瞧见没?”我对比娜说,“他们不想让我再看了。”
“这倒不能怪他们。”
“他们学乖了,变得小心了。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是的,是有点可疑。”她歪了歪脑袋,“他们经常这样关死百叶窗吗?”
“从没关过,从早到晚都没关过。一直都像个金鱼缸。”
她露出犹疑的神态:“你觉得……你想过没,你可能——有危险?”
这我倒没想过。“为什么?”我放慢语速。
“因为,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种事——”
我有点畏惧了:“确实发生了呀。”
“那你,这么说吧,你就是目击证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确切地说,连吸了两口。
“你今晚可以住这儿吗?”
她的眉毛都挑起来了:“你就是随口一说,对吧?”
“我付你钱。”
她眯起眼睛审视我:“不是钱的问题。我明天很早就有约,所有东西都在家——”
“求你了。”我恳切地注视她的眼睛,“求求你了。”
她叹了口气。
45
黑暗——厚重,稠密。防空洞里的那种黑。外太空的那种黑。
然后,很远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颗遥远的星子,一星光亮。
越来越近。
光亮在颤动,在鼓动,在跳动。
一颗心。一颗小小的心脏。跳动。发光。
照亮了它周围的黑暗,丝滑的锁链首尾相连,渐渐成形。一件白色上衣,白得恍如幽灵。一对肩膀,映衬在光芒中。脖子的线条。一只手,指尖把玩着悸动不已的小心脏。
那之上是一张脸:简,真正的简,光芒四射。她看着我,微笑着。
我也朝她笑。
此时,一块玻璃滑到她面前。她伸出手掌,按住它,留下了迷你地图般的指纹。
在她身旁,突然间,黑暗中涌现这一幕:双人沙发,白色和红色的条纹;两盏落地灯,迸射出光芒;地毯,繁花盛开的花园景象。
简低头看着吊坠,充满爱意地抚摸它。看着晶晶闪亮的衬衣。看着如墨水斑点似的血迹,慢慢散开,晕染,渗入衣领,在她的肤色反衬下艳丽地蔓延。
当她再次抬起头看着我时,那已是另一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