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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服用的药物有副作用吗?”他不依不饶地问我。
“有,”我说,“但是——”
“幻觉,大概会有吧?”
“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会有幻觉,我当然知道。
“医院里那个女医生说了,你服用的药物有副作用,会导致幻觉。”
“我没有产生幻觉。我真的看到了我看到的事。”我挣扎着站起来。猫噌地一下从椅子下面蹿出来,飞奔进起居室。
利特尔举起双手,两只沧桑的手掌又宽又平:“好了,你刚刚听过电话录音了。你讲电话的时候就很难受。”
诺雷利走上前来。“医院检查时发现,你血液中的酒精含量值高达0.22。”她说道,“几乎是合法值的三倍。”
“那又怎样?”
诺雷利身后的阿里斯泰尔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地看我们交谈。
“我没有幻觉。”我拔高了音调。词句连滚带爬地脱口而出,迫不及待让他们听到,“那些事情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我没疯啊。”
“我知道你的家人不住在这里,是吧,夫人?”诺雷利说道。
“你是在问我吗?”
“是在问你。”
阿里斯泰尔:“我儿子说你离婚了。”
“是相隔两地。”我想都没想就纠正了他。
“根据拉塞尔先生对我们说的,”诺雷利说道,“这个街区的邻居都没见过你。你好像不太出门。”
我没有作答。什么都没说,也没做。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是,”她继续说道,“你想得到别人的关注。”
我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厨台上。睡袍的带子也松开了。
“没有朋友,家人住在别处,你喝了太多酒,就决定搞点小事情。”
“你认为我在凭空捏造?”我怒吼着往前冲去。
“我正是这样想的。”她可真是一不做二不休。
利特尔清了清嗓子。“我认为,”他的语气还是很轻柔,“你可能在这儿很压抑,有点被逼疯的感觉——但我们没有说你是故意这样做的……”
“是你们在假想。”我用颤动的手指指着他们,像举着魔杖般晃来晃去,“是你们在凭空捏造。我明明从那扇窗子看到她倒在血泊里了。”
诺雷利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夫人,拉塞尔先生说,他太太出城了。他还说,你根本没有见过她。”
一片死寂。整个房间似乎都惊呆了。
“她来过这儿,”我开口了,慢慢地讲,讲得清清楚楚,“两次。”
“这——”
“第一次,她帮助我从街上回到家里。后来她又来过。而且——”现在我瞪着阿里斯泰尔,“他过来找过她。”
他点点头。“我是来找我儿子的,不是找我太太。”他咽了一下口水。“而且,当时你说没人来过。”
“我撒谎了。她就坐在那张咖啡桌边。我们下了象棋。”
他朝诺雷利看去,一脸无助的表情。
“是你让她尖叫的。”我说。
现在,诺雷利也看向阿里斯泰尔了。
“她说她听到有人尖叫。”他解释道。
“我真的听到有人大叫一声。三天前。”这个数字准确吗?不一定。“而且伊桑也跟我说了,是她叫的。”不完全属实,但也差不多。
“我们别把伊桑扯进来。”利特尔说道。
我瞪着他们,他们站成半圆,将我围在中间,正如那三个朝我家门口扔鸡蛋的孩子,那三个小浑蛋。
我一定要跟他们斗到底。
“那她现在在哪里?”我问道,猛地在胸前交叉双臂,“简在哪儿?如果她没事,就把她带来呀。”
他们互相看了看。
“来吧。”我把摊开在两边的睡袍拢起来,狠狠系紧腰带,再把双臂交叉叠好,“去把她找来呀。”
诺雷利对阿里斯泰尔说:“能否请你……”她压低了声音,他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起居室,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还有,”我对利特尔说道,“我希望你们所有人离开我家。你认为我有幻觉。”他向后缩了一下。“你呢,认定我在胡说八道。”诺雷利没有任何反应。“他呢,他说我从没见过我已经见过两次的女人。”阿里斯泰尔对着手机轻声细语。“我还要知道那个时候谁在这里的哪里——”怒吼的我把自己绕晕了,于是停下来,缓了口气:“我想知道还有谁进过我家。”
阿里斯泰尔回来了。“只需几分钟。”他说着把手机放回口袋。
我死死地盯着他:“我敢说,肯定不止几分钟。”
没人回应我。我的眼神在屋里游移不定:阿里斯泰尔,不断地看手表;诺雷利,冷静地看着猫。只有利特尔在看我。
二十秒钟过去了。
又过了二十秒钟。
我叹口气,放下我的胳膊。
这太可笑了。那个女人已经——门铃响了。
我猛然扭头去看诺雷利,然后是利特尔。
“我去开门。”阿里斯泰尔说着朝门口走去。
我观望着,一动不动,看着他按下蜂鸣键,扭动门把手,打开厅门,站到一边。
紧接着,伊桑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低垂着眼皮。
“你见过我儿子了。”阿里斯泰尔说道,“这位是我太太。”说完,他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我看看他,再看看她。
我从没见过这个女人。
41
她个子很高,但骨骼纤弱,顺滑的黑发勾勒出轮廓鲜明的脸庞。尖细的弯眉下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眸。她镇定地看着我,径直穿过厨房,伸出手。
“我想我们还没见过面。”她说道。
她的声线很低,但很浑厚,很像白考尔的嗓音。这句话沉甸甸地落在我耳中。
我一动没动。动弹不得。
她的手悬在那儿,笔直地指向我的胸口。迟疑片刻,我摆摆手,没去握。
“这是谁?”
“这就是你的邻居。”听利特尔的口气,好像在替我难过。
“简·拉塞尔。”诺雷利的回答简单明了。
我看看她,又看看他,再盯着这个女人看。
“不,你不是。”我对她说道。
她终于放下了那只手。
我转脸又对两位警探说:“不,她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她不是简。”
“我向你保证,”阿里斯泰尔开口了,“她就是——”
“你无须做出任何保证,拉塞尔先生。”诺雷利打断了他。
“那如果我来保证呢,会不会更好一点?”这个女人说。
我迎面对着她,向前迈了一步。“你是谁?”我的声音想必很粗暴,语调起伏很僵硬;看到她和阿里斯泰尔不约而同地后退,好像双双被铐住了脚踝,一副要抱团的模样,我倒挺高兴的。
“福克斯医生,”利特尔发话了,“我们都要冷静。”他按住了我的手臂。
那只大手吓了我一跳。我转着圈绕开他,再躲开诺雷利,结果发现自己站到了厨房正中央,两个警探在窗前若隐若现,阿里斯泰尔和那个女人已退到了起居室。
我转身面对他们,凛然宣称:“我见过简·拉塞尔两次。”说得很慢,简明扼要:“你不是简·拉塞尔。”
这一次她没有退后。“我可以给你看我的驾照。”她的手伸向衣袋。
我摇摇头,动作缓慢而直接:“我不想看你的驾照。”
“夫人。”诺雷利发话了,我扭头看到她走上前来,夹在我们之间,“够了。”
阿里斯泰尔瞪大眼睛,始终注视着我。那个女人的手依然揣在衣袋里。伊桑在他们身后,已经退到了贵妃椅那儿,庞奇扭来扭去,蹭着它的脚。
“伊桑,”我一叫他,他就抬起眼帘,正视我的目光,好像他一直在等待有人呼唤他。“伊桑。”我从阿里斯泰尔和那个女人之间走过去,“发生了什么?”
他注视我,然后移开了视线。
“她不是你妈妈。”我抚摸他的肩膀,“告诉他们。”
他垂下头,突然强迫自己往左边看,收紧了下巴,干咽口水,用一根手指的指甲尖抠另一根手指的指肚。“你从没见过我妈。”他轻轻地讲出这句。
我移开搁在他肩头的手。
转身,转得很慢,却头晕目眩。
这时,他们突然都开始讲话了,一阵嘈杂:阿里斯泰尔冲厅门扬了扬下巴,问“我们可不可以——”;与此同时,诺雷利说:“我们在这里的调查工作可以结束了。”利特尔则对我好言相劝:“先休息一下”。
我朝他们眨眼睛。
“我们可不可以——”阿里斯泰尔重说了一遍。
“谢谢你配合,拉塞尔先生。”诺雷利说道,“拉塞尔太太。”
他和那个女人警觉地看看我,好像我是刚被打了麻醉剂的野兽,然后才慢慢走向门口。
“走吧。”阿里斯泰尔厉声喝道,伊桑才站起来,双眼看着地板,跨过了猫。
他们鱼贯而出,诺雷利紧随其后。“福克斯医生,虚假报警是犯罪行为,”她对我说,“你明白吗?”
我瞪了她一眼。我想,我还晃了晃脑袋。
“好吧。”她拉了拉衣领,“我只想强调这一点。”
她随手关上了厅门。我听到外面的大门被打开了。
只剩下我和利特尔了。我呆呆地看着他那双男士皮鞋,黑色,尖头,突然想起(怎么会?为什么?)我今天错过了伊夫的法语课。
只剩下我和利特尔了。两个人。
前门关上时发出吱吱嘎嘎的轻响。
“我留你一个人在家,行吗?”他问。
我点头,茫然得很。
“有谁可以陪你说说话吗?”
我又点一下头。
“听着。”他从前胸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塞到我掌心里。我看了看——软趴趴的一张皱纸。纽约市警察局康拉德·利特尔警探。两个电话号码。一个电邮地址。
“不管你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嘿!”我抬起头。“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好吗?”
我点点头。
“说定了?”
“说定了。”这三个字一路推搡、挤开别的词语,冲出了我的唇舌。
“很好。白天晚上都可以。”他把手机从一只手扔到另一只手上,“有那几个孩子,我是睡不了觉的。”又扔回刚才的手里。他注意到我在看就停下了。
我们对视了一眼。
“福克斯医生,保重。”利特尔走向门口,打开门,轻轻地关好。
前门再一次打开,再一次关上。
42
突然间,万籁俱寂。整个世界戛然而止。
这一整天来,我终于独自一人了。
我环顾四周。红酒瓶,在倾斜的阳光里晶莹闪光。椅子,斜靠在厨台边。猫,在沙发上信步游走。
阳光中有些尘埃飘浮着。
我轻飘飘地走到厅门边,锁上门。
转身,再次面对这间屋子。
刚才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