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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tw”。她已经学会了网络用语。
我张开手指,对着键盘甩了甩。是的,我可以走出去了。事实上,已经出去过两回了。
医生在此:我怕是没那个运气。
这件事还是别深究了,没必要。
莉齐奶奶:我祝愿你尽快……
医生在此:那我们就能凑一对了!
她下线了,我喝光了杯中酒,把杯子放在书桌上。
我一只脚撑着地板,让转椅慢慢地旋转起来。墙壁像跑马灯似的在我眼前转。
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今天,我做到了。
我闭上双眼。刚刚帮助莉齐完成了重回生活的心理建设,帮她更完整地去生活,帮她找到了缓解的办法。
视他人利益高于自身利益。没错——但我也受益匪浅:在将近九十分钟的时间里,拉塞尔夫妇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了。阿里斯泰尔,那个女人,甚至伊桑。
甚至简。
转椅自动停下了。我睁开眼睛时,正面向走廊。走廊可以通向门厅,通向埃德的书房。
我想起自己还没有告诉莉齐的那些事。上一次就没讲下去的事。
53
奥莉薇亚不肯回房间,只能让埃德陪着她,我收拾行李时,心怦怦直跳。我拖着行李艰难地回到大堂后,壁炉里的火仍在低迷地燃烧,玛丽刷了我的信用卡,祝我们有个快乐的夜晚。说完,她夸张地露齿一笑,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也太假了。
奥莉薇亚来到我身边。我看了看埃德;他提起包袋,一肩一个背好。我紧紧拉住我们女儿那只滚烫的小手。
我们的车停在停车场最里面;等我们走到车子旁边时,身上都蒙上了一层雪花。埃德掀起后车盖,把行李塞进去,我在车头,用手臂扫去风挡玻璃上的积雪。奥莉薇亚一钻进车后座就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埃德和我站在小车的首尾两头,任凭大雪落在我们身上,我们之间。
我看到他的嘴巴在动,就问:“你说什么?”
他提高嗓门,又说了一遍:“你来开。”
我开。
我开出了停车场,轮胎吱吱呀呀地碾过结冰的路面。我开上了山路,雪花颤抖着,纷纷撞上风挡玻璃。我开上了高速公路,开进了夜色,开进了茫茫白雪。
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引擎转动的声音。埃德在我身边,一动不动地注视前方。我看了看后视镜。奥莉薇亚有气无力地缩在座位上,脑袋一下一下轻轻撞着肩膀——她并不是睡着了,只是在打盹,眼睛半睁半闭。
我们过了弯道。我把方向盘握得更紧了。
眨眼间,悬崖就在一臂之遥,开阔的视野里出现了深深的峡谷;此时,在夜色的衬托下,山谷中的森林就像幽魂一样闪闪发光。暗银色的鹅毛大雪径直向谷底飞落,不停地坠落,坠落,永远地消失,俨如落水的水手在更深的海底沉溺。
我抬起踩油门的脚。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奥莉薇亚正探头往窗外看。她的小脸蛋闪出晶晶亮的微光;她又在哭了,无声无息地默默流泪。
我的心都碎了。
我的手机响了。
两个星期前,埃德和我一起参加了派对,就在公园对面的那栋小楼里,当时还是罗德夫妇的家——节日鸡尾酒、爽口的饮料应有尽有,还有槲寄生枝。武田夫妇、格雷夫妇都来了(主人告诉我们:沃瑟曼夫妇没有回复邀请函);罗德家的大儿子把女朋友也带来了。还有伯特在银行里的同事,一大帮人。整个房子有如战区——有地雷,到处爆发出响声;有飞弹,每一级台阶上都有人抛出飞吻;有大炮,笑声震耳欲聋;有空投炸弹,随时都可能有人在你肩头重重地拍一下。
派对进行到一半,就在我喝第四杯酒的时候,乔西·罗德走到我身边。
“安娜!”
“乔西!”
我们拥抱。她的双手轻飘飘落在我的背上。
“你这身长裙太美啦!”我说。
“是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是。”
“你的阔腿裤也很好看!”
我指着裤子胡乱比画了一下:“你瞧我。”
“我刚才不得不把披肩拿掉——伯特把酒……哦,谢谢你,安娜。”我把她手套上的一根长头发夹了起来,“把酒全洒在我肩膀上了。”
“闯祸的伯特!”我抿了一口酒。
“我跟他说了,他等会儿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哦,谢谢你,安娜。”我摘掉了她长裙上的一根小线头。埃德常说,我喝了酒就会动手动脚,“第二次用酒毁掉我的披肩啦。”
“同一条披肩吗?”
“不不不。”
她的牙齿是近乎纯白色、边缘圆润的;我突然想到前不久在自然科学频道里看到的威德尔海豹,它们用尖牙清理南极冰原上的洞穴。“它的牙齿,”旁白讲道,“磨损得很严重。”然后是海豹的下巴重重砸在冰面上的特写镜头。“威德尔海豹的寿命很短。”旁白的语气里透露出不祥的寓意。
“说吧,是谁整晚给你打电话?”我面前的威德尔海豹问道。
我愣住了。手机一整晚都在闪亮、振动,在我的屁股口袋里嗡嗡作响。我当然可以把它握在掌心里偷偷看几眼,再用拇指快速回复。我还以为自己很小心呢。
“工作上的事。”我试图做出解释。
“可是,哪个小孩会在这个时间寻求帮助呢?”乔西问道。
我笑了:“医患保密协定,你懂的。”
“哦,当然,当然不能说啦。亲爱的,你是很专业的。”
然而,在喧哗中,甚至在我不假思索、装腔作势地提问、回答时,甚至就在觥筹交错、圣诞颂歌响起时——我能想到的只有他。
电话又响了一次。
在那个瞬间,我的双手在惊吓中脱离了方向盘。我把手机放在前座中间的杯托里了,现在,只见它在振动模式中撞击塑料。
我看了看埃德。他正看着手机。
又响了一轮。我转回视线,看着风挡玻璃。奥莉薇亚仍在凝视窗外。
安静。我们继续前行。
嗡——嗡——
“猜猜那是谁。”埃德说。
我没有回答。
“肯定是他。”
我没有申辩。
埃德伸手拿起电话,看了看来电显示,叹了口气。
我们在山路上穿行,又拐过一个弯。
“你想接吗?”
我不能去看他。我的目光死死地穿透风挡玻璃。我摇摇头。
“那,我来接吧。”
“不行。”我想抢过手机,但埃德躲过去了。
手机还在响。“我想接,”埃德说,“我要和他说句话。”
“不行。”我打掉他手里的电话,它落到我脚下。
“别吵了。”奥莉薇亚喊起来。
我低头去看,一眼就看到手机在车底板上振动,屏幕上显示出他的名字。
“安娜。”埃德深吸一口气。
我抬头一看。山路消失了。
车子冲出了悬崖。我们在驶向黑暗。
54
有人敲了一下门。
刚才我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现在,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了。房间里黑漆漆的,窗外夜色早已降临。
又是一记敲门声。在楼下。不是前门,应该是地下室的门。
我走向楼梯。戴维来时,几乎只用前门。我猜想,现在敲门的会不会是他的某位访客?
但当我按亮厨房的灯,拉开地下室的门,却发现门内正是他本人,站在下面两级台阶上,仰头看着我。
“我想大概从现在开始我也该这样进出。”他说道。
我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他是想开个小玩笑。“说得对。”我让开一条路,他迈进了厨房。
把门关上后,我俩对视了一番。我猜得到他要说什么。我认为他要和我谈谈简的事。
“我想——我想道歉。”他开口了。
我目瞪口呆。
“为之前的表现。”他说。
我歪了歪脑袋,头发在肩膀上晃了晃:“应该道歉的人是我啊。”
“你已经道过歉了。”
“我很乐意再说一次抱歉。”
“不用,我不需要。我想说对不起,因为我朝你大喊大叫。”他点了下头,“还有,让门敞开。我知道那会困扰到你。”
困扰,这么说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但这次算我欠他的,不深究也罢。“没事的。”我更想听简的事。要不重起炉灶,再问他一遍?
“我只是——”他的一只手搭在厨台上摸了摸,身子靠在上面,“我有地盘意识。也许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不过……”
他的话戛然而止。两只脚交换了一下重心。
“不过?”我把话接上。
他抬起浓黑眉毛下的那双眼睛。粗犷而干练。“你这儿有啤酒吗?”
“有红酒。”我想起楼上书桌上那两瓶,还有两只酒杯。倒是可以顺便把它们喝掉。“要我开一瓶吗?”
“好啊。”
我从他身边走过——他身上有象牙牌香皂的味道——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梅洛行吗?”
“我都不知道梅洛是什么。”
“是一种不错的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