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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我可以送她进屋吗?”他看着我,这样问道。
尼克也看着我。我再次点头应允。尼克就同意了:“那也行。”
伊桑又朝我们走了一步,一只手扶住我的背。片刻间,他俩一左一右搀扶着我,宛如从我肩背延伸出的一对羽翼。“如果你愿意。”伊桑加了一句。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好的。”我舒了一口气。
尼克松开手,往后退。我嗫嚅着表达谢意,哪怕根本没说出声。
“不用客气。”他回复了我,又对伊桑说,“我觉得她受到惊吓了。也许要给她喝点水。”他走回人行道上。“要我等会儿再来看看你吗?”
我摇了摇头。伊桑耸耸肩:“看情况再说吧。”
“好吧。”尼克扬了扬手,权当告别,“再见,福克斯医生。”
他走远了,一阵细雨落在我们身上,打湿了我们的头发,伞面上溅起细密的水滴。“我们进屋吧。”伊桑说。
63
炉膛里的火仍在熊熊燃烧,好像新加了柴火一样。我一直任其这样燃烧。太不负责任了。
哪怕十一月的寒风毫无遮掩地从前门吹进来,家里依然很暖和。我们一进起居室,伊桑就从我手里拿走雨伞,收起来,支在墙角。我自顾自走向壁炉,脚步蹒跚,只觉得火光手舞足蹈地在召唤我。我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有那么一会儿,我只听到炉火里的木头噼啪作响,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但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背上。
落地钟走到了整点,报时三响。
这时,他走向厨房。在水龙头下接了一杯水,走回来,递给我。
这时,我的呼吸已恢复到沉静、均匀的状态。他把杯子搁在我手边的地板上;玻璃杯底轻轻擦碰到石板。
“你为什么说谎?”我问。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凝视跳动的火焰,等待他的答复。
然而,我听到他挪动位置的声音。我转过身去看,但依然跪坐在地上。他瘦瘦高高的,脸孔被炉火照亮,我得仰视才行。
“说什么谎?”他总算开口了,盯着自己的脚。
我还没说完就摇起了头:“你心里很清楚。”
又是片刻沉默。他闭起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又长又密的阴影。突然间,他显得很幼小,甚至比以前更稚嫩。
“那个女人是谁?”我追问他。
“我妈。”他用耳语般的声音回答道。
“我见过你妈妈。”
“不,你——你迷糊了。”现在,是他在摇头了,“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他停一停,才能讲完,“我爸是这么说的。”
我爸。我摊开双手撑住地面,帮助自己站起来。“每个人都这么说,甚至我的朋友们。”我干咽一下口水,“甚至我丈夫都这么说。但我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我爸说你疯了。”
我一言不发。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真的要走了。我不该来这里。”
我往前进了一步:“你母亲在哪里?”
他一言不发,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善用轻度的干涉,韦斯利总是建议我们用这个办法,但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你母亲死了吗?”
他仍旧一言不发。我看到他眼里有火光的映象。他的眼睛变成了两朵小火星。
接着,他嗫嚅了一句什么,我听不清。
“什么?”我凑过去,听到他嘟囔了四个字:
“我很害怕。”
没等我回答,他就拔腿跑了,拉开门。等到前门吱呀一响、砰地关上后,门厅的门仍在轻微摇晃。
他把我留在了壁炉边,孤零零地站着,背上被烘烤得很热,胸前却感受到门厅传来的寒意。
64
把门关紧后,我拿起搁在地板上的杯子,把里面的清水倒进了水槽。倒入红酒时,酒瓶口发出咕咚咕咚的闷响。又响了一回。两只手都在哆嗦。
我喝了一大口,也想了很久。我只觉得精疲力竭,兴奋过度。刚才我鼓足勇气走出了家门——用自己的双脚走出去的——并且没有发生意外。我想知道菲尔丁医生会如何评价。我要怎么跟他讲呢?也许什么都不该讲。我皱了皱眉头。
现在,我知道得更多了。那个女人有所惊惶。伊桑很害怕。简……唉。我不知道简怎样了。但终究是比之前了解得更多了。这感觉像是吃掉了对方的一颗卒子。我是思考机器。
我不仅思考,也大口喝酒。我是喝酒机器。
一直喝到自己的神经不再痉挛般跳动——根据落地钟的报时,用了整整一小时。我看着分针在钟面上一步步移动,想象红酒一点点灌满我的血管,又稠又浓,冷却我的躁动,巩固我的力量。之后,我轻飘飘地上了楼。在走廊里,我瞄到了猫;它也发现了我,一溜烟进了书房。我跟在它后面。
手机在书桌上亮着,我看了看来电显示,不认识的号码。我把酒杯放在桌上。第三声铃响时,我按下接听键。
“福克斯医生,”沉沉的男低音,“我是利特尔警探。我们周五见过,希望你还记得。”
我愣了愣,坐下来,把酒杯推到手够不到的地方:“是的,我记得。”
“好,很好。”他听起来挺高兴的;我想象他在椅子里往后靠的模样,也许还把胳膊垫在后脑勺呢。“好医生还好吗?”
“很好,谢谢。”
“我前两天还在想,你也许会给我打电话。”
我没吭声。
“我是从莫宁赛德医院得到你的号码的,就想问问你的情况。你还好吗?”
我不是刚刚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吗?“很好,谢谢。”
“好,很好。家里人都好吗?”
“都好。”
“好,很好。”他到底要说什么?
这不,好像换了挡,他的语气变了。“有件事:我们刚刚接到你的邻居打来的电话。”
当然是这事。婊子。她还友情提示过我呢。说一不二的婊子。我把手臂伸直,抓到了酒杯。
“她说你跟踪她,去了路口的咖啡店。”他停顿一下,等我表态。但我没有。“依我看,你不是专门挑今天去给自己买一杯白咖啡的。你应该不是在咖啡店和她偶遇的吧。”
尽管事情干得不漂亮,但我差点咧嘴笑出声。
“我知道你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这一周糟透了。”我竟然不自觉地在电话这头点头示意。说得太对了。他要去当心理医生准不赖。“但这样做帮不到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他至今没提过她的名字。会提吗?“上周五你说的一些话真的惹恼了某些人。我们私下说句实话,拉塞尔夫人”——终于提了——“好像非常紧张。”
她当然非常紧张啦,我在心里说。她在扮演一个死去的女人啊。
“我觉得她儿子对这事也不太高兴。”
我脱口而出:“我刚和——”
“所以我——”他停下来问我,“你说什么?”
我抿起嘴:“没什么。”
“确定?”
“确定。”
他咕哝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想建议你放松一下,悠着点。听说你能出门了,这倒是很好。”他这是开玩笑吗?
“猫怎样?还发脾气吗?”
我没回答。他好像也不介意。
“房客呢?”
我咬了咬下嘴唇。楼下,直通地下室的门已经被折叠梯卡死了;再往下一层,我看到了戴维的床头柜上有死者的耳环。
“警探。”我抓紧了耳机,我需要再听一遍,“你真的不相信我?”
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听来发自肺腑,震耳欲聋。“很抱歉,福克斯医生。我认为,你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至于我——我没法相信。”
我并不指望听到别的回答。好。很好。
“如果你想和谁谈谈,我们这儿有优秀的专家顾问,他们很乐意帮你摆脱烦恼。或是仅仅听你诉说。”
“谢谢你,警探。”我的声音听来很违心。
又是一段沉默。“就——放松点,好吗?我会跟拉塞尔夫人说,我们已经谈过了。”
我往后一缩。没等他道别,我就挂断了。
65
我抿了一口酒,抓起手机,进了走廊。我想把利特尔忘掉。我想把拉塞尔一家人都忘掉。
阿戈拉。我要去查查有没有新信息。我下了楼,把酒杯放进水槽里,然后回到起居室,在手机屏幕上输入开机密码。
密码不正确。
我皱了皱眉。手指未免也太笨拙了吧。我又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密码不正确。
“怎么回事?”我问了一声。已近黄昏,起居室里已经很暗了;我摸到台灯的开关,拧亮。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全神贯注地输入那四个数字:0214。
密码不正确。
手机振动了一下。我竟然开不了自己的手机。实在搞不明白。
最后一次输入密码是什么时候?刚才接听利特尔的电话是不需要开机密码的;再之前,我是用网络电话和波士顿那边通话的。脑子糊里糊涂。
我有点烦躁,噔噔噔又上楼,回到书房的桌边。莫非我也开不了邮箱?我输入电脑的密码,进入Gmail的主页。用户名自动显示在地址栏里。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密码。
好——进去了。重新设置手机的密码就很简单了;不出六十秒钟,重置密码的验证码就发到了我的邮箱。我把验证码输入手机,再把开机密码恢复为0214。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密码有时限吗——有这种事?我换过密码吗?还是说,不过是手指不听使唤?我咬着指甲琢磨了一会儿。记忆力大不如前。动作能力也大幅度下降。我瞥了一眼酒杯。
邮箱里有几封信等着我回复,其中之一是尼日利亚王子的求助信,是阿戈拉网站职员特地转发给我的。我用了一小时写回信。曼彻斯特的米茨最近换服缓解焦虑的药物。卡拉88订婚了。莉齐奶奶,好像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成功地走出家门,就在今天下午,迈出了那几步。我心想,我也是呢。
过了六点,疲倦感突然排山倒海般袭来,令我无法招架。我像只被打扁的枕头一样往前一趴,把额头搁在桌面上。我需要睡眠。今晚我要服用双倍量的安眠药。明天我要做做伊桑的工作。
以前,我有一个相对早熟的病人,每次诊疗谈话都以“这是相当奇怪的事情,但……”为开场白,但接下来描述的不过是最平凡的事情。现在我就有这种感觉。这是相当奇怪的事情。太奇怪了,但片刻前还觉得万分紧迫的事——从上周四开始就一直很紧迫——突然就萎缩了,变小了,俨如寒风中的火苗。简。伊桑。那个女人。甚至还有阿里斯泰尔。
我俨然被掏空了,但思绪还在云雾中缭绕。葡萄酒味,我听到埃德在嗤笑。哈哈。
还要和他们聊聊。明天。埃德。莉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