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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寄给我的。我觉得很好看,照得很好。”
“是很好。您近来见过他吗?”
“两年前他来看过我,给我买了我现在住的房子。当然,他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们是断绝了关系,但是现在我明白他那样做是有道理的。他知道自己有远大的前程。他成功以后对我一直都很大方。”
他似乎不情愿把照片收起来,又依依不舍地在我面前举了一会儿。然后他把钱包放回去,从口袋里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书名是“牛仔卡西迪”。
“你瞧,这是他小时候的一本书。那时候就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翻开书的封底,掉转过来让我看。在最后的空白页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作息时间表”,日期是一九〇六年九月十二日。下面写着:
起床上午6:00哑铃操和爬墙6:15-6:30学习电学等7:15-8:15工作8:30-下午4:30棒球和其他运动4:30—5:00练习演讲仪态等5:00—6:00学习有用的发明7:00—9:00
个人决心
不再浪费时间去沙夫特家或者(另一个人名,字迹模糊)
不再吸烟或嚼烟
每隔一天洗一次澡
每星期读一本有益的书或杂志
每星期存5美元(这个数字被划掉了)3美元
善待父母
“我无意间发现这本书,”老人说,“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吧?”
“是的。”
“吉米一定会有出息的。他总有这样那样的决心。你注意到他用什么办法提高自己的境界了吗?他在这方面一向很了不起。有一次他说我吃东西像猪一样,我把他揍了一顿。”
他舍不得合上那本书,把每一个条目都大声读了一遍,然后热切地看着我。我觉得他满心以为我会把这些抄下来自己用。
快三点的时候,路德教会的那位牧师从法拉盛赶到,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往窗外张望,看看有没有别的车来。盖茨比的父亲也和我一样。时间慢慢过去,佣人们都站到前厅里等候,老人开始焦急地眨起眼来,然后又忐忑不安地说起外面的雨。牧师看了好几次表,于是我把他带到一边,让他再等半个小时。但是没有用。压根没有人来。
五点左右,我们三辆车组成的队伍开到了墓地,在细密的小雨中停到大门旁边。第一辆是灵车,黑糊糊、湿淋淋的,然后是盖兹先生、牧师和我坐的大轿车,再后面是四五个佣人和西卵村的邮递员坐的盖茨比的旅行车,大家下了车,全身都淋透了。我们从大门走进墓地的时候,我听见一辆车停了下来,接着是一个人踩着湿漉漉的草地向我们追上来的声音。我回头去看,是那个猫头鹰眼男人,三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就是他对着盖茨比图书室里的书惊叹不已。
从那以后我没再见过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葬礼消息的,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雨水顺着他的厚眼镜流了下来,他把眼镜摘下擦了擦,看着那块挡雨的帆布从盖茨比的坟墓上卷起来。
当时我很想回忆一下盖茨比,但是他已经太遥远了,我只记得黛西没有发来电报,也没有送花,不过我并不气恼。我依稀听见有人喃喃地说:“上帝保佑雨中的死者。”然后猫头鹰眼男人用洪亮的声音说了声:“阿门!”
我们很快散开,冒着雨跑回车上。猫头鹰眼男人在门口跟我说了一会儿话。
“我没能赶到他家去。”他说。
“其他人也都没去。”
“真的!”他吃惊地说,“天啊,我的上帝!他们以前可是成群结队地去。”
他摘下眼镜,又里里外外擦了擦。
“这个家伙真他妈可怜。”他说。
我记忆中最生动的情景,就是每年圣诞节从预备学校,以及后来从大学回到西部的时候。要到芝加哥以远的地方去的同学,常常在十二月某个傍晚的六点相聚在古老而幽暗的联邦车站,跟几个已经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芝加哥的朋友匆匆告别。我记得从各所女校回来的女学生穿着裘皮大衣,呼吸着寒冷的空气唧唧喳喳地聊天;记得我们遇到熟人时挥起手来打招呼;记得相互比较各自收到的邀请:“你要去奥德韦家吗?赫西家吗?舒尔茨家吗?”还记得我们戴着手套的手紧紧抓着的长条绿色车票。最后还有从芝加哥开往密尔沃基和圣保罗的黄色客车,在暮色中朦朦胧胧的,停靠在站台旁边的轨道上,就像圣诞节一样令人愉快。
当我们的火车驶进寒冷的冬夜,真正的皑皑白雪从车厢两旁向远方伸展,迎着车窗闪闪发亮。威斯康星小站那幽暗的灯光从眼前掠过,空气中吹来一阵令人神清气爽的寒风。我们吃过晚餐,穿过寒冷的通廊往回走,深深呼吸着这股寒气。在接下来奇妙的一小时里,我们难以名状地意识到自己与这片土地息息相联,随即又不留痕迹地融入到这片土地中去。
这就是我的中西部——不是麦田,不是草原,不是瑞典移民的荒凉村镇,而是我青春时代那些激动人心的还乡的火车,是漆黑冬夜里的街灯和雪橇的铃声,是冬青花环被窗里的灯光映在雪地上的影子。我是其中的一部分,那些漫长的冬日养成了我有些肃穆的性格,在卡拉韦宅邸成长的岁月造就了我有点自满的态度——在我的城市里,人们的住处世代都以其姓氏命名。我现在才明白这个故事归根结底是属于西部的——汤姆和盖茨比,黛西、乔丹和我都是西部人,或许我们具有某种共同的缺陷,微妙地令我们难以适应东部的生活。